73. 第七十三章 沈鸞咬了他一口(2 / 2)

後院存的,都是逝去女子的遺物。死者為大,除父母兄弟姊妹外,其他人都不得入內。

阮芸的姐姐不在名冊上,自然不得入內。

雨淅淅瀝瀝下著,蒼苔濃淡。

雙膝跪地,阮芸伏跪在地,額頭貼著地麵,不肯起身。

裴晏目不斜視,自阮芸身側走過。

縣令額角冒著薄汗,連聲道歉:“是下官的不是,叫人驚擾了主子。”

縣令撐著油紙傘,大傘撐在裴晏頭頂,縣令通身澆了個透。

他渾然不覺,隻道:“這女子許是魔怔了,找了她姐姐十八年……”

裴晏忽的駐足,側目,視線懶洋洋在那女子背影上拂過。

縣令陡然肩膀僵住,看看阮芸,又看看裴晏。他小心打量裴晏的臉色,可惜裴晏那雙眼睛靜默如晦,似山穀幽幽青鬆,從容淡雅,不可侵犯。

……魔怔。

很久之前,也有人用同樣的詞語形容裴晏。

彼時他在尋沈鸞,茫茫人海,但凡有人看見相像之人,裴晏總會不遠萬裡飛奔過去。

雖然次次撲了個空。

他至死也未曾再見過沈鸞一眼。

青玉扳指緊扣在手心,裴晏目光忽沉,隻一個眼神,李貴當即心領神會,朝女子走去。

縣令愕然瞪大眼。

他是親眼見過裴晏在地牢中如何折磨犯人的,不想他會因為一個女子網開一麵。

裴晏沒管身後人,他走得極快,眼中陰鷙冷冽。

他又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前世和沈鸞的陰差陽錯……

鬆石綠花鳥彩繡軟簾掀開,裴晏瞳孔緊縮。

雨絲飄渺,落入車內。

沈鸞一身楊妃色彩繡織雨錦春衫,簪花戴金,杏眸輕闔,懶懶倚在車壁上。

春困秋乏,顯然是睡了過去。

春衫輕薄,少女曲線玲瓏有致。纖細白皙脖頸往下,那隱在陰影中的春色……

裴晏目光暗沉,手指鬆開,步入車內。

薄薄軟簾落下,阮芸目瞪口呆望著那漸行漸遠的馬車,她本是為謝裴晏而來,不想無意間會撞見裴晏車上還有一人。

那個人……

阮芸緊緊攥著丈夫的衣袂:“你看見了嗎,那是姐姐,是姐姐!”

丈夫慢了一步,隻來得及瞥見那鬆開的車簾,雖隻一瞟,他也知那馬車坐的是位年輕女子。

他輕輕歎口氣,攬過妻子的香肩,輕聲寬慰:“芸娘,若你姐姐在,也不該是十多歲的小姑娘。”

一語驚醒夢中人。

阮芸怔忪片刻,她唇角挽起幾分苦澀:“果真是我看錯了。”

丈夫拍拍她後背:“那位大人準了你進去,快去罷。”

阮芸抬眸,視線追隨著那華蓋香車,直至消失不見。

朱輪華蓋香車上。

馬車骨碌碌滾過,往前行了一裡路,沈鸞悠悠睜開眼。

入目所及,是昏暗無光的車子,雨聲漸漸,自窗外拂過。

倏然瞧見自己對麵坐了一人,沈鸞乍然一驚:“你怎麼在這?”

光影綽約,悄無聲息落在裴晏眼角。

喉結滾動,裴晏低聲一笑,漫不經心朝沈鸞望去一眼。

沈鸞方發現,不該出現在華蓋香車上的人是自己。

鴉青色長袍疊著光影,裴晏目光淡淡:“……怎麼過來了?”

若說是自己瞧見下雨,眼巴巴來送傘,未免不夠矜持。

沈鸞拉開案幾上的矮櫃,從中掏出一枚杏花糖:“我在路上瞧見一老爺爺在賣這個,覺得你會喜歡,所以……”

話猶未了,沈鸞耳尖爬上紅暈,恨不得當場咬舌。

這個借口,好似比之前的沒好上多少,反而還……更爛了。

沈鸞自暴自棄,拆開糖紙往自己嘴裡塞,杏花糖香甜,唇間裹挾著淡淡的花香。

裴晏緩慢抬眸:“……甜嗎?”

沈鸞不假思索點點頭:“自然,可惜我隻買了一小包……”

裴晏淡聲:“我嘗嘗。”

他聲音從容不迫,似乎隻是在道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那雙墨色眸子蘊著淺淺笑意,不偏不倚落在沈鸞唇上。

紅暈在脖頸上蔓延,沈鸞紅著臉:“我……”

裴晏輕聲:“不是說特地帶給我的?”

一語未了,坐在對麵的沈鸞忽然撲進自己懷中。

紅唇在裴晏唇上輕輕掠過,唇齒裹挾杏花香,似蜻蜓點水,稍縱即逝。

倉促,迷離。

裴晏眼中怔愣,似乎未曾想到沈鸞會有此動作:“你……”

大手撫在沈鸞白皙脖頸,輕輕用了點力,怔忪自眼中褪去,隨之湧上的是淺淺揶揄。

對上裴晏一雙似笑非笑的一雙眼睛,沈鸞後知後覺,自己方才……是會錯了意。

耳邊落下喑啞低沉的一聲笑,裴晏一手摟著沈鸞細腰,將其抱上雙膝。

他啞然失笑:“原來卿卿想的是這個。”

沈鸞矢口否認:“我沒有……”

聲音戛然而止,最後隻剩下輕輕淺淺的一聲低吟。

馬車悠悠在長街穿過,車窗外雨聲嘈嘈切切,伴隨著馬鳴聲,路人低語聲。

雨幕籠罩在周遭,一簾之隔,就是車夫。

粉色漫上沈鸞脖頸,她低低嗚咽著,又怕聲音叫人聽見,驚恐攥緊裴晏的衣襟。

杏花糖……原來是這麼甜的嗎?

沈鸞暈乎乎想著。

唇間花香彌漫,裴晏寬厚的手掌抵在沈鸞腰間,他身上慣有的檀香氣息,層層將沈鸞籠在其中。

那顆杏花糖終於消失在唇齒間。

雙腿無力,若非裴晏扶著自己,沈鸞定然摔下。

眼角緋紅猶存,一雙杏眸水汽氤氳,暗藏的繾綣旖旎顯而易見。

裴晏喉結輕輕一滾,隻覺喉間乾澀。

有前車之鑒在先,沈鸞再不敢耽擱,一溜煙自裴晏膝上跑開,挑了一個離他遠遠的位置坐著。

巴掌大的一張小臉抵著車壁,一言不發。

通紅的耳尖落入裴晏一雙眸子。

他輕聲一笑,落在沈鸞耳中,和促狹無異。

車夫不知馬車上發生何事,興至那杏花糖攤販前,拉緊韁繩,手指輕叩車壁,提醒沈鸞到了。

那糖紙還攥在自己手心,雙頰紅暈未消,沈鸞如今再也不想瞧見這杏花糖了。

“卿卿想去嗎,不想的話……”

那笑聲低啞,總叫沈鸞憶起剛才之事。

沈鸞毫不猶豫掀開車簾:“我去。”

那老人家就在馬車邊上,沈鸞轉身,視線輕飄飄在裴晏唇上掠過。

適才她怕溢出聲,裴晏又對她的掙紮不管不顧。

情急之下,沈鸞咬了他一口。

裴晏唇角破了一個小口子,若不細看,定然瞧不出一樣。

可惜沈鸞做賊心虛,她側目,狠狠剜裴晏一眼,警告:“你不許跟上來。”

候在車旁的車夫唬了一跳,他還未曾見過有人這般膽大包天,敢嗬斥裴晏。

須臾,又聽沈鸞低低補上一句,“你在車上等我便好。”

車內遙遙傳出一記笑,隱約辨出裴晏的聲音:“好。”

……

下著雨,青石板路濕漉難行。

茯苓懷裡抱著藥包,漫無目的垂首走著。

良久,方發現自己又兜回原地。

她唇角一勾,暗罵自己一聲糊塗。

抬首,百草閣就在不遠方。

再往前……

茯苓瞳孔一緊。

手中的油紙傘自手心滾落,她快步朝對街飛奔而去。

那是……沈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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