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鸞眼睛氣紅:“你就隻會欺負我。”
“……我欺負你?”
似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裴晏驟然靠近,頃刻間他和沈鸞隻剩下半寸之距。
氣息交疊,兩人視線在空中相碰。
沈鸞看見裴晏近在咫尺的臉,望見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那一雙黑眸幽深,似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長指扼住沈鸞下頜,裴晏氣息逼近,不容許她躲開半分。
“我若是真想欺負你……”
指尖泛白。
裴晏視線一點點往下,順著沈鸞腰線滑落至她足尖。
沈鸞驚恐萬分,下意識將雙足往錦衾藏。
裴晏低聲一笑,他一手攬著沈鸞腰身,熾熱掌心貼著沈鸞後脊,朝前一按。
隻隔著單薄春衫,根本不足以擋住那物的灼熱。
沈鸞漲紅脖子,雙目直直,一瞬不瞬。
扼住自己下頜的手指漸漸往上,裴晏指腹抵著沈鸞的唇珠,意有所指。
“就該用你這一處了。”
萬籟俱寂,屋內落針可聞。
沈鸞眼中錯愕驚現,隻是用腳她都已經,若是真的用……
喉嚨倏地一陣乾嘔,恍惚之際,沈鸞好似又聞到那一股腥味,她猛地將人推開,雙手捂住紅唇:“你想都彆想!”
裴晏眸色微沉,盯著沈鸞不語。
須臾,他重新將人摟入懷:“隻要卿卿彆惹我生氣,就不會。”
裴晏擁著人,“陪我躺會。”
抵在素腰的手掌紋絲不動,沈鸞僵硬著身子,雙眼盯著帳幔上懸著的金鈴,眼珠子隨著鈴鐺晃動。
半點也不敢閉眼。
片刻,耳邊終傳來裴晏平緩的呼吸。
沈鸞輕輕舒出口氣,不多時,沈鸞終於忍不住,也跟著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閉上眼的那一刻,身側人忽的睜開眼。
裴晏眸中清明透澈,半點睡意也無。
手指勾著沈鸞長指,裴晏垂首,高挺的鼻尖順著沈
鸞耳尖往下,最後停留在沈鸞肩窩。
還在睡夢中的人並未察覺危險的靠近。
裴晏眸色晦暗不明,尖齒磨著沈鸞頸間,一口咬上。
良久,裴晏喑啞的聲音隨著嫋嫋熏香氤氳而起。
他低聲道。
“不許再丟下我。”
“……卿卿。”
……
喬府上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眾奴仆手持羊角燈,自廊簷下穿過。
阮芸輕撫眉心,雙眉緊皺,惴惴不安。
侍女秉燭前來,帳幔挽起,她輕聲:“夫人,可是身子不適?”
她攙扶著阮芸坐起,另取了青緞引枕來,靠在阮芸後背。
“可是小腿浮腫難受?那大夫說了,有孕在身都會這樣,要不……奴婢給你捶一捶?”
阮芸擺擺手,又讓侍女取了金鑲雙扣玻璃薄荷香盒來,輕嗅一會,終於有所好轉。
阮芸撫著心口,長歎口氣:“我就是擔心阿鸞。”
她已經丟了一位姐姐,若是姐姐的孩子也護不住……
阮芸熱淚盈眶,雙眼淚珠垂落,“日後我還有何顏麵去見她。”
裴晏是帝王,坐擁萬裡江山,沈鸞若真受了委屈,她一個小小的商人之婦,怎麼為她討回公道。
侍女輕聲安撫,又拿絲帕細細擦去阮芸眼角的淚珠:“夫人莫哭了,這有身孕本就辛苦,若再傷神累了身子,姑娘知道了,定是要傷心的。”
阮芸挽唇:“阿鸞是個好孩子,她就是怕我擔心,所以才不和我說實話。明日……明日你叫他們備車,我再去看看阿鸞,彆叫她知道。”
晨曦微露,霧靄沉沉。
濕漉漉的長街迎來一輛朱輪華蓋香車,阮芸扶著侍女的手,緩緩踏上腳凳。
客棧安靜無聲,微薄金光覆在屋簷之上。
沈鸞顯然還未起身。
茯苓和綠萼都在茶房,守著爐子為沈鸞煎藥。
尚未走近,耳邊已傳來茯苓一聲長歎:“我還當姑娘近來改了性子,誰知如今又是這般,一點藥都不肯多吃。”
阮芸麵露怔忪,稍稍駐足。
側耳細聽,手中絲帕緊攥在一處。她雖未曾去過京城,也未見過還是長安郡主的沈鸞,然天下之人眾口悠悠,且長安郡主又得先帝重視。
阮芸聽過沈鸞驕矜任性,聽過她在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皇後待沈鸞,也是客客氣氣,不敢多說一句重話。
阮芸還以為,沈鸞過著這般的日子,性子自然驕縱。
然過去這一年,她從未聽過沈鸞道過一聲不好,阮芸送的吃食,送的所有東西,沈鸞都隻會說“好”。
就是連著吃將近半年的中藥,沈鸞也未曾提過半個“苦”字,對著阮芸,沈鸞總是愧疚居多,半點嬌氣的性子也無。
阮芸還當沈鸞本就是這樣的人,誰知、誰知……
茶房二人還在閒談,阮芸失魂落魄走出客棧,遙遙的,卻見馬車旁站著一人。
喬鴻淵風塵仆仆趕回青州,聽說阮芸前來客棧,他當即調轉方向,快馬奔來。
見到妻子,喬洪淵滿臉堆笑:“去見阿鸞了?”
喬鴻淵扶著妻子,小心翼翼登上馬車,又吩咐車夫仔細著點。
“怎麼鬱鬱寡歡,可是阿鸞有什麼不好?”
阮芸眼角微熱,搖搖頭:“我是她姨母,和她相處了一年多,卻連阿鸞不愛吃藥汁都不知。”
阮芸唇角彎起幾分苦澀。
她也是剛剛才知道,沈鸞吃藥,必得要櫞香樓的蜜餞才肯吃上一兩口,還得人好聲好氣哄上半日。
喬鴻淵溫聲:“阿鸞是怕你擔心,所以當著你的麵,才不肯叫苦。”
“都是一家人,怎麼可能不擔心。”阮芸眉角輕皺。
剛她聽綠萼說,昨日裴晏說了半夜好話,沈鸞也未肯喝藥。
連著摔了兩個官窯小碗,最後鬨了一個多時辰,那藥才喝完。
喬鴻淵摟著妻子在懷,他好笑:“芸娘這是……吃味了?”
阮芸瞪丈夫一眼,口是心非:“我和那樣的人吃味做甚麼?我就是想著,阿鸞在我眼前那般聽話懂事……”
然而沈鸞在裴晏麵前,卻半點小性子也未曾收斂。
隻有真正的心無芥蒂,才有可能那般。
阮芸忍不住,又輕歎一聲:“我是她姨母,怎麼說我也比那個人親近罷,怎麼阿鸞就不在我眼前耍小性子呢?”
喬鴻淵笑著哄人:“你也知阿鸞那孩子好,她就是怕你擔心。且她和聖上關係好,你是該放心才是,怎麼反倒吃起味來?”
“好什麼好,他連哄阿鸞吃藥都不行,這樣的人,才進不了我們阮家的門。”
阮芸是有身子的人,喬鴻淵自然不會和妻子爭辯,隻連聲道是,不小心碰到肩頭,喬鴻淵皺緊眉,當即疼白了臉。
阮芸嚇壞了膽子:“怎麼了?你可是……可是路上又遇上山匪了?”
喬鴻淵這回去的地方偏僻,且他一介商人,押著貨物,難免路上會遇到不法之徒。
先前有一回,喬鴻淵險些丟了命,嚇得阮芸差點在家哭暈過去。
“不礙事,隻是一點小傷。”喬鴻淵不忍妻子為自己擔驚受怕,他彎唇,“說起來,這事還得多虧了陛下。”
阮芸不解:“和他有何乾係?”
“路上遇見了劫匪是不差,那山路崎嶇,本就不好走路。若不是金吾軍出手相救,我恐怕此刻早就……”
阮芸難以置信,又是驚又是憂心忡忡:“那也不見得是陛下的人,許是那金吾軍……”
“若非是陛下的人,他們怎麼可能會護送我回青州,且先前被劫的貨物,還都送還了來?我不過一介商人,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阮芸垂首低眉,一來心疼丈夫劫後餘生,二來又擔心沈鸞。
少頃,她長歎一聲。阮芸悠悠道:“這點,他倒是不像他父皇。”
不像那人隻顧一己私利,害姐姐慘死宮中。
話音甫落,阮芸仍不放心丈夫,說是等會叫大夫到府上,她要親耳聽大夫說才放心。
喬鴻淵彎眼笑笑,擁住阮芸雙肩:“都聽芸娘的。”
他拍拍妻子後背,“彆多想,阿鸞如今大了,自有分寸,你看她像是會吃虧的人嗎?且我看著,她倒不是真的對陛下無意。”
喬鴻淵笑出聲,“這種事,芸娘不會看不出來的。”
阮芸彆過眼,她是過來人,自然不會看不出沈鸞和裴晏之間的情愫。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任由沈鸞留在客棧。
馬車緩緩在喬府門前停下,阮芸扶著丈夫的手下了馬車。
“話是這樣說的,然我這顆心……”
一語未了,阮芸忽的收住聲,她詫異望向那縮在石獅旁的少年。
“……秦鈺,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