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鸞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悶氣,朝裴晏背影狠狠剜去一眼,複側目朝阮芸道。
“姨母,你先下山罷,這兒風大,你身子定是受不住。”
阮芸不放心:“哪來這麼金貴,姨母陪你就是。”
一行人緩慢下了山,沈鸞走得極慢,蝸牛一般磨蹭。然不知為何,裴晏總是不遠不近走在前方。
阮芸視線在兩人之間打轉,若有所思。
山腳下清風陣陣,遠處偶有鐘聲傳來。
阮芸又朝裴晏福身:“民女替姐姐謝過陛下。”
裴晏默不作聲,隻稍稍頷首。
視線越過阮芸,落在她身後的沈鸞臉上。許是腳後跟疼得厲害,沈鸞雙眉緊攏,未曾有片刻的舒展。
鄭平牽來一輛朱輪華蓋香車,在一旁垂手侍立。
沈鸞直直越過裴晏,往喬家的馬車走去,車簾掀開,沈鸞扶著阮芸上了馬車,自己也隨後跟上。
隻是尚未啟程,忽而見有人在車門上輕輕叩響。
鄭平笑得忠厚老實:“姑娘,主子請你過去。”
沈鸞紋絲不動:“我想陪姨母一起。”
鄭平不曾離開,隻垂手侍立在車旁。
日光西斜,天幕隱約有星月閃現,徐徐光影自馬車上退開。
僵持氣息流淌。
驀地,青緞軟簾挽起,沈鸞隻當是鄭平自作主張,她猛地轉過身,一雙眼睛憤憤。
猝不及防,對上裴晏一雙沉沉眸子。
沈鸞一怔:“你怎麼……”
裴晏傾身,不由分說將沈鸞攔腰抱起。
沈鸞掙紮著欲跳下:“裴晏,你鬆開……”
裴晏臉色如霜,他垂目,視線在沈鸞腳踝上停留一瞬:“……腳不疼?”
阮芸在馬車內聽見,急得透過車窗往外望:“阿鸞腳受傷了嗎?”
怕阮芸擔心,沈鸞搖搖頭,唇角勉強挽起幾分笑:“隻是今日走多了路,姨母莫擔心。”
迎著阮芸憂心忡忡的目光,沈鸞心虛更甚,抿唇不語。
朱輪華蓋香車靜靜侍立在一旁,矮櫃上檀香彌漫。
羅襪解下,腳後跟觸目驚心的一抹紅,血珠子滾落足尖。
綠萼小小驚呼一聲:“姑娘,這……”
左右環顧,未在車上找著傷藥的痕跡,忽然卻見鄭平匆匆自另一側走來,他手上還有一瓶傷藥。
綠萼垂首謝過,伸手欲接。
驀地,一隻手擋在了她眼前,裴晏聲音冷冽,不容置喙:“下去。”
……
馬車緩緩駛入暮色。
光影灑落,隱綽映照在車壁上。
青緞引枕靠在身後,餘光瞥見屈膝半跪在自己身前的裴晏,沈鸞眸光一暗。
她偏過頭,不欲再往裴晏那瞧去一眼。
然腳腕傳來的溫熱,卻怎麼也騙不了人。
裴晏手指修長,指尖抹了傷藥,沈鸞後腳跟磨了好幾個水泡,輕輕一碰,痛不欲生。
那傷藥雖好,然一灑上傷口,沈鸞當即紅了眼。
偏偏裴晏還麵不改色,又往她腳上又灑上些許。
“……你做甚麼?!”
沈鸞匆匆縮回腳,情急之下,竟一腳踩上裴晏肩頭。
她訕訕收回,無奈晚了一步。
裴晏目光晦暗不明,他抬眼,直直望向沈鸞。
沈鸞那一截纖細腳腕落在他手中,好似不堪一折。
裴晏輕聲:“終於肯理我了?”
沈鸞彆過視線,眼中尚有懊惱殘留。
雙眉緊緊皺在一處,目光下移,落在那一方緊皺在一處的絲帕上。
她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麼了,裴晏不搭理自己,她該高興才是。
然心底深處,總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現。
像是……難過。
這兩字剛自腦海中浮現,沈鸞陡然一驚,忙忙將這一字拂去。
甫一轉身,倏然直直撞上裴晏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呼吸一滯。
沈鸞眨眨眼,唇間倏然溢出一聲冷笑:“這話不該我問陛下才是?”
裴晏輕聲:“終於肯理我了?”
沈鸞彆過視線,眼中尚有懊惱殘留。
雙眉緊緊皺在一處,目光下移,落在那一方緊皺在一處的絲帕上。
她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麼了,裴晏不搭理自己,她該高興才是。
然心底深處,總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現。
像是……難過。
這兩字剛自腦海中浮現,沈鸞陡然一驚,忙忙將這一字拂去。
甫一轉身,倏然直直撞上裴晏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呼吸一滯。
沈鸞眨眨眼,唇間倏然溢出一聲冷笑:“不該是陛下先不理我的嗎?”
她忽的想起今日阮芸和自己說的事,如今在青州,裴晏身邊無其他的鶯鶯燕燕,若是來日回到京城,後宮三千佳麗……
沈鸞抿唇,沒來由的心口悶悶,她聲音透著不快:“陛下不是要采選女子入宮嗎,怎麼這會還留在青州……”
裴晏不悅:“我何時要采選女子入宮了?”
沈鸞唇角勾起幾分譏誚,抬高下巴緊盯著眼前的人。
她雖遠在京城之外,然裴晏剛登基,又無母家支持,根基尚淺,定然要拉攏朝中權臣。
裴晏目光漸冷:“你覺得我會為了權勢放棄你?”
“難道不會?”沈鸞氣急,未曾留意自己眼周紅了一圈,“裴晏,你本來就是這種人……”
餘音未落,倏然,馬車外傳來一聲驚呼。
沈鸞瞳孔緊縮,耳邊隻聞一聲:“——趴下!”
滿頭珠翠,直直撞上裴晏懷裡。
再然後,是利劍穿破骨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