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此時來,原因很簡單。
其一,魏枕風正在徹查清算皇宮裡的每一個人,遲早會查到她身上,她的身份早晚要暴露。
其二,西夏寶藏和顧燒燈之死已是人儘皆知。蟬念很清楚,西夏複國再無可能,她潛伏的任務馬上要結束了。
在徹底結束之前,她要抓住僅剩的一點可能,嘗試為顧如璋報仇。
可為何在行刺失敗之後,她不立即自刎殉國,反而把自己的真假身份和盤托出。難道,她想要和魏枕風說些彆的什麼?
果然,蟬念的下一句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她說:“我知道梅貴妃之死的真相——我手中有證據。”
眾人全在愣神之際,花聚率先開口道:“胡說,你有什麼證據?!”
“是一封信。”蟬念道,“一封貴妃寫給魏枕風的信。”
花聚等人不知道,蟬念所言,剛好印證了魏枕風的推斷。如果貴妃留給魏枕風的信息真的落在了西夏手上,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貴妃薨逝後月餘魏枕風才得知消息趕回盛京,蟬念有足夠的時間把貴妃之信送到顧如璋手上,魏枕風當然找不到。
無論現下魏枕風是何種心情,彆人在他臉上看到的隻有冷靜和沉穩:“你是怎麼拿到那封信的,說來聽聽。”
蟬念平靜地說:“貴妃彌留之際,我尋到機會潛入長夏宮。貴妃以為我是她貼身的宮女,從枕下取出了一封信,讓我在她兒子凱旋之際交給他。”
魏枕風嗓音極冷:“但你沒有。”
“是,我沒有。我想方設法將信傳遞出宮,幾經周折,送到了顧太傅手上。”
魏枕風嗬地笑出了聲:“不愧是國士無雙顧如璋啊。”
原來顧如璋手上早握有和他談條件的籌碼。他不知道自己母妃真正的死因,他的階下囚卻知道——三年前就知道。
魏枕風道:“既然信一直在他手上,他為何不在西夏亡國之時拿出來?”
蟬念轉述顧如璋話語的時候,聲音放得格外的輕:“因為太傅知道,哪怕他當時拿出了貴妃之信,魏枕風也會將國之大事放在首位,照亡西夏不誤,然後靠自己的本事把自己母親的東西搶回去。”
顧如璋所料屬實,魏枕風的確會這麼做。即便淵帝真的是貴妃的罪魁禍首,他恨的隻會是魏照修,而不是北淵。
所以,顧如璋讓蟬念在西夏火種熄滅之時拿出這封信,又想垂死掙紮什麼呢。
感覺到魏枕風的怒火快要壓不住了,趙眠把他拉到身後,站出來接管了局麵:“那封信現在在何處。”
“我會告訴你們。但我有兩個條件。”蟬念頓了頓,“應該說,顧太傅有兩個條件。”
趙眠下頷微抬:“你說。”
“第一,放過皇城司剩下的兄弟姐妹。”提到“皇城司”三字時,蟬念的神色有了些許動容,“他們對北淵已無威脅,望……望王爺給他們留一條生路,並善待西夏百姓。”
趙眠沒有替魏枕風答應或是拒絕,問:“第二個條件?”
蟬念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情緒,道:“太傅說,若有朝一日魏枕風找到了西夏遺寶,就證明他已經去過東陵的南宮山,見過東陵國師。”
趙眠有些驚訝:“顧如璋第二個條件和萬華夢有關?”
蟬念點點頭:“無論東陵國師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太傅希望王爺也留他們一條性命。”
“他們?”趙眠蹙起眉,“除了萬華夢還有誰。”
蟬念吐出二字:“喻臨。”
趙眠不由地怔了一怔。
蟬念道:“隻要你們答應這兩個條件,我即刻告知你們藏信的地方。王爺認識貴妃的字跡,應當能判斷出真假。”
“你為何這麼肯定我會遵守諾言,”魏枕風開口道,“你就不怕我拿到那封信後出爾反爾?”
蟬念淡聲道:“我不敢肯定,我隻是在做顧太傅交待我的最後一件事。做完了,我也就解脫了。”
魏枕風沒有當即答應顧如璋的條件,隻是讓人先把蟬念帶下去。但趙眠知道,魏枕風會答應的。
他們距離真相,隻剩下一步之遙。
“話說顧如璋和喻臨究竟是什麼關係啊。”周懷讓疑惑道,“喻臨願意為顧如璋答應小王爺的條件欺騙進奏院,顧如璋也在最後關頭保了喻臨一條性命。莫非顧燒燈不是顧如璋的內侄,喻臨才是?”
趙眠反問周懷讓:“喻臨今年幾歲。”
“十四?”周懷讓道,“還是十五來著。”
趙眠又問:“萬華夢和顧如璋是何時開始有糾葛的?”
“十七年前。”周懷讓將兩者聯係起來,靈光一閃,驚呼不已:“殿下的意思是……?不會吧不會吧?不可能吧!”
趙眠搖了搖頭:“究竟是不是,隻有他們知道了。”
他一直以為顧如璋這類人,眼中除了江山社稷,再裝不下其他。今日他才知道,原來在顧如璋眼中,也能看到西夏以外的東西的。
哪怕隻是兩抹再微小不過的影子,哪怕他從來沒為他們做過什麼。
在確定西夏無藥可救,複國無望,在最後的最後,顧如璋終於得以放下故國,遵循本心地去保護那兩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