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尚食局為這一家四口精心準備的家宴依舊無人問津。
蕭世卿靜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濃鬱的夜色,俊眉緊蹙, 眼中凝著寒冰, 一身肅殺之意,表情亦陰沉得可怕——比去年他得知長子要跟著魏枕風去北淵過年要可怕數倍。每隔一會兒,窗前就會掠過一個在夜色中狂奔的身影, 那是他極度不冷靜的次子。
趙凜由於太過癲狂,每說一句話都要掀翻屋頂一般地驚叫,被趙棲勒令去跑圈。事實上,趙棲的心理狀態比小兒子好不了多少,他一看到兒子顯然是孕晚期的肚子, 就感覺雙手麻痹, 不能自己,已不能呼吸。
這或許便是為人父母的通病,無論孩子多大了,哪怕已經登基為帝, 在他心中,眠眠永遠都是個孩子。
而魏枕風把他寶貝兒子的肚子搞大了。
眠眠才幾歲?魏枕風竟也下得去手?這不犯法嗎?!
禽獸啊!畜生啊!
趙眠坐在桌邊, 在父親們麵前低下了他一貫高傲的頭,仿佛是一個在外麵做錯了事回家被父母責怪的孩童——當然,他是在趙凜出去跑圈後才願意低頭。
趙眠看著父皇在自己麵前來回踱步, 嘴裡還念叨著什麼“狗男人”“不可原諒”之類的話。他被父皇晃得頭暈,忍不住開口:“父皇,我錯了。”
趙棲猛地停下步伐:“你錯了,你錯哪了?”
趙眠低聲道:“我不該向你們隱瞞這麼久。”
趙棲頓了頓:“哦,對!你這個也錯了!但最關鍵是, 你在這個年紀根本不該有孩子!父皇以前怎麼教你的,你忘了嗎?”
“十八歲之前不談風月,一十一歲之前不要生孩子。”趙眠努力為自己辯解,“可是父皇,你不是也是一十歲生的我嗎。”
趙棲噎了一下,道:“父皇和你的情況不一樣。我當年是被人下了藥,而你卻是主動吃藥——”趙棲越說越悲憤,越不能理解:“眠眠,你真的有那麼愛他嗎?愛到剛登基就願意給他生個孩子?你答應過父皇不吃藥的!”
趙眠道:“我從未用過東陵的生子秘藥。”
趙棲頓時目瞪口呆,蕭世卿聞言也看了過來。趙眠便將白榆對藥效可由父傳子的猜測告訴了他們。
趙棲的臉白了又白,站在地上搖搖欲墜:“丞、丞相哥哥,我有點慌……”
蕭世卿立即扶穩了趙棲:“彆慌,有我。”
趙眠擔憂道:“父皇,你還好嗎?”
趙棲在蕭世卿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坐下。他仰頭看著蕭世卿,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焦急慌張道:“如果藥效會遺傳,那阿凜豈不是也……”
“來人,”蕭世卿厲聲喚道,“即刻叫一殿下回來。”
“不必,我已經問過他了,他說他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趙眠又補充強調了一句,“男人的手更沒牽過,父親們放心。”
兩位父親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得知兒子並非主動願意懷上這個孩子,趙棲的心情完全變了,所有的情緒皆被愧疚取代。
孩子這麼小就要當爹,他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刻會有多害怕多無助。沒有家人的陪伴,他這幾個月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是他的錯,他一直把兒子們當成正常的男孩養大,他沒想過生孩子也能遺傳。如果眠眠知道自己可能能懷孕生子,以他的聰明才智,又怎會讓自己懷上狗男人的孩子。
“對不起,”趙棲啞聲道,“是父皇把你生成這樣的,父皇連累了你。”
趙眠微微一怔,他沒想到父皇會為了這種事道歉。
他好像不用因為未婚先孕被父親們罵死了。
“沒關係,父皇。雖然我一開始是有些無法接受,後來也想開了。”趙眠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願意和他有一個孩子,一個有著我們共同血脈的孩子。”
趙棲和蕭世卿對視一眼,眼中透著排山倒海的不甘和無奈。
救命,魏枕風憑什麼啊。
趙棲看著兒子這麼清瘦一人,肚子卻大得和小球一樣,都快心疼死了。他知道第一次生孩子是最讓人害怕的。好不容易熬過孕期,生下孩子,即便身體上恢複了,心理上還要被那一群老學究的禦史言官折磨摧殘——他的眠眠怎麼受得了這種苦!
趙棲欲言又止:“可是……可是你還這麼小。”
趙眠道:“我早就長大了。”
趙棲欲哭無淚:“長大什麼呀,在我大天/朝,你都還不夠年齡結婚的。”
蕭世卿沉下一口氣,問:“你何時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趙眠不敢撒謊:“登基的前幾日。”
“既然如此,為何要隱瞞到今日。”
“因為怕父皇崩潰,怕父親動怒,怕弟弟發瘋。”
“你知道自己遲早要告訴我們,這並非主要原因。”蕭世卿目光凜凜,“你是為了魏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