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宣被紀嬤嬤抱回西側院, 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往紀嬤嬤懷裡貼了貼,指頭點向自己,小聲問:“嬤嬤, 宣兒, 父親生氣?”
紀嬤嬤寬慰道:“郎君沒生小公子的氣。”
徐玉宣不解:“那、那為什麼?”
紀嬤嬤想了想道:“郎君可能是生二夫人的氣了。”
徐玉宣愣了一愣,忽然喊道:“母親?”
紀嬤嬤頷首。
徐玉宣歪了歪腦袋,懵懂問:“母親,腫麼了哇?”
紀嬤嬤猜測答道:“好像是說錯了什麼話。”
徐玉宣還是不懂:“什麼、什麼話啊?”
紀嬤嬤:“......”
這可不好回。
徐玉宣又道:“生氣不好,壞~”
父親對母親壞了。
說完,他要下地,一邊說:“我要去、要去......救母親!”
就像以前從伯娘手裡救二哥一樣。
紀嬤嬤連忙攔住他道:“小公子,郎君和二夫人正說悄悄話呢, 宣哥兒要做聽話的孩子,是不是?”
徐玉宣急了, “可是、可是父親在壞母親!”
一急,‘生氣’二字就說不熟練。
從他嘴巴裡出來, 就自動轉換成熟悉的‘壞’字。
好在紀嬤嬤能理解,她重新解釋, 開始說些違心的話,“也不一定的,郎君和二夫人感情好, 說不定在商量什麼重要的事, 小公子實在擔心的話, 老奴明日帶您過去瞧瞧可好?”
方才離開前, 她讓忍冬故意慢了一步,忍冬回來後就說二夫人揮退了西院的一眾婢女婆子,單獨和二爺待在屋裡。
紀嬤嬤怕此刻帶小公子過去, 會衝撞兩位主子。
她望了一眼窗外,接著道:“這時辰也不早了,小廚房今日做了小公子愛吃的棗泥糕呢。”
徐玉宣聽到‘棗泥糕’三個字,瞬間扭過頭,道:“宣兒要吃。”
救母親也可以晚點的哇!
就這樣,徐玉宣順利被紀嬤嬤勸留在西側院,開心地吃棗糕。
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對紀嬤嬤說:“給母親留,宣兒明天去救母親。”
紀嬤嬤連連應聲道:“好好,嬤嬤一定給留。”
*
然而,徐玉宣心心念念第二天去救母親,結果連房門都沒進去。
一大早趕到西院正堂,隻有徐月嘉一人。
徐玉宣往房門緊閉的內室張望幾眼,問道:“母親呢?”
時辰還早,早膳都尚未擺上桌。
徐玉宣是空著肚子來的,紀嬤嬤估摸著兩位主子小半日加一夜過去,什麼氣也都該消了,就擅作決定帶徐玉宣過來陪夫妻二人一起用早膳。
說不定有了小公子從中調和,氣氛能溫馨些。
徐月嘉抿了口茶,嗓音偏輕:“你母親在休息。”
徐玉宣一聽,抬腿就要往裡走,徐月嘉出聲叫住:“不許進去攪擾你母親。”
對徐月嘉的話,徐玉宣還是聽的。
他猶猶豫豫扭轉步伐,往徐月嘉近前靠,小聲喊:“父親。”
他鼻尖忽而動了動,道:“香香?”
徐玉宣記得這個味道,是母親。
徐月嘉放茶盞的動作一頓,他微微側頭聞了聞,是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記憶回到昨晚,徐月嘉的麵色瞬間多了幾分不自在。
他言語掩蓋道:“先用早膳。”
沒能救出母親,徐玉宣蔫蔫‘哦’了一聲,坐到膳桌旁。
小小的腦袋,有大大的疑問。
為什麼救母親這麼難,當初救二哥的時候,明明隻要往伯娘懷裡拱一拱就好啦。
始終想不通的徐玉宣到了先生許柏禮這,看起來仍然無精打采。
許柏禮走過來,年逾五十的他,並不顯老,手中紙扇揚起時,儒雅中一絲風流若隱若現。
瞧見小徒兒似乎提不起精神,他坐至對麵,視線儘量與小徒兒齊平,問道:“宣兒這是怎麼了?”
徐玉宣兩隻小手托著腮,眼睛抬起,看向許柏禮,稚聲道:“父親生氣了,宣兒想救母親,可是父親不讓。”
在徐玉宣眼裡,眼前的先生無所不能。
許柏禮聽完,訝異片刻後道:“真稀奇,你父親還會生氣?”
他雖嘴上叫徐月嘉一聲義弟,但其實二人除了幾年前的梧州一遇以及偶爾的書信來往外,並無多少深交。
許柏禮這些年周遊大晉,對這位少年狀元郎多少有些耳聞,外人都說他不假辭色,嚴己律人,是位不好相與的嚴官。
但梧州一遇後,許柏禮卻有不同的感受,他這位義弟,性情穩和,從不與人亂發脾氣。
就看他單方麵叫了好幾年義弟,也沒見他生氣,便能明白,徐月嘉在律法之外與人相處時,自身的底線並不高。
這樣公私如此分明的人相處起來,其實是很舒適的,因為你能清楚知曉對方在意的或不在意的是什麼。
印象中情緒穩定的人有一天突然發脾氣了,這讓許柏禮感興趣極了,他笑道:“你母親能將你父親惹生氣,能力脫俗啊。”
“那還能救嗎?”聽他這副語氣說話,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徐玉宣小心臟不由得一緊。
許柏禮搖扇起身,嘖嘖歎道:“救不了嘍!”
當然,他說的是徐月嘉。
徐玉宣急了,道:“要救啊,那是宣兒母親!”
許柏禮往前走了兩步,回頭道:“莫擔心,你母親不會有事,我們先認字,認完字,我教你兩招對付你父親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