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雷聲炸開,夜雨劈劈啪啪地落下來。岑雙臉色晦暗: "家主有言。"
"凡於魔修手中慘死,抑或因為殺魔修,犧牲自己的,家中不做喪禮,一切從簡。"李嬋心疑惑: "為什麼?"
岑雙姹沉默了一下,說: “因為家族小,僅有兩位入劫修士,也未有大修士大宗門庇佑……怕引起魔修注意。"
“我知道這樣不大光彩,但也是無奈之舉。”李嬋心明白了。這世界不缺少岑家這樣選擇明哲保身的人,但是僅僅這樣,岑雙姹並沒有打消她心中的疑點。
岑雙手抓皺了衣角,又鬆開: “是我思慮不周,未曾考慮到仙姑有忌諱,仙姑能否等我送兄長回去,再去望鶴城拜訪您?"
李嬋心抬眼看著她。
望鶴城,那是辛夷師姐所在的地方。她必然不可能叫岑雙姹這樣一個身懷疑點的人去的。
李嬋心用死靈之力托起岑雙嫵,學著明鬆故的模樣,對著岑雙姹溫和一笑: “我沒有忌諱,也不必如此鄭重謝我,你若在心中存了感激,我便心滿意足了。"
岑雙姹: “我會一直銘記於心的。”
李嬋心看向明鬆故: "這段路恐不安全,我們不如先送岑道長回走林城再"
明鬆故看了一眼李嬋心的笑,頷首:“好。”
岑雙拭去了眼角的淚: "多謝仙姑,仙長。"
李嬋心一把把明鬆故剝的果子吞了,又繼續遞給明鬆故一把瓜子。
明鬆故會意她是叫自己說話了。
他接過來,抬眸看岑雙姹,開了口: "閣下,能否問問你對那河的認識?"岑雙嫵: “明仙長請說。”
明鬆故: "你知道,風澤河的迷障是從什麼時候誕生的嗎?"
岑雙皺眉思考: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有一位重傷的半仙毒魔潛入了附近,欲要以一城之人做血祭,正巧撞上了另一個毒魔,兩魔修爭地盤打起來了,醫仙穀的半仙也被驚動,加入了混戰。"
“半仙打架拔地搖山,直接摧毀了風澤河的源頭,風澤河因此乾涸,醫仙穀半仙們聯合將其
打死,兩魔修臨死前在風澤河又投了不少毒藥,死了無數魚類,迷障因此而生,那附近成了一片死地。”
明鬆故點頭,他將剝好的果子還給李嬋心: “多謝解答。”
李嬋心看到站在岑雙姹身後的岑畢綏似有困惑,嘴中喃喃。"大家不是說河中有江鯨作亂嗎?"聽到這話,李嬋心瞬間把操魂技能捏在手裡。
李嬋心咬著無殼瓜子,假裝隨口說: “我聽到的好像與你所說不大一樣。”“是嗎?"岑雙姹一愣,身體微微前傾, “我是聽醫仙穀的弟子說的。”李嬋心: “哦,我是從走林城之人嘴裡聽到的。”岑雙思索了一下: "可是江鯨作亂的說法?"
李嬋心點點頭,收回了捏在手裡的操魂: “嗯,就是這版。”
岑雙姹: “那是城內哄小孩不要去江邊的說法。”
李嬋心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
明鬆故跟著打圓場: "確實會防止一部分孩子過去江邊……"
他還沒有說完,岑雙姹語氣悵然: “我二兄……從前,他也是這樣說的。”
明鬆故: “抱歉,勾起了閣下的傷心事。”岑雙搖搖頭,整個人沉默下來。
李嬋心二人也沒有說話。
李嬋心梳理了一遍與岑雙姹相遇時的過程。除了相遇巧合,岑雙嬸幾乎沒有什麼破綻,各項反應都與沒有異常。
天光微明時,雨漸歇。
三人繼續上路了。
李嬋心這一路上經過了不少廢棄的村莊,遇到的人寥寥無幾,遇到的大家都是三五成群,行色匆匆的。
倘若是單人,遠遠遇見他們,會刻意避開或者保持一段距離。這還是修士,普通人李嬋心是一個也沒有看到。
走過一天後,遇到人的頻率漸漸多起來。
晨陽下,兩座大城從地平線上拔地而起,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岑雙嫵指著大一點的那個城道: “那個是望鶴城,小點的是走林城。”
兩所大城距離不遠,各自盤坐在一座巨峰上,守望相助。還沒有靠近城,就有人極速朝著三人的向飛來。李嬋心向著飛馳而來的人影看去。這樣的氣勢,起碼是入劫境後期了。沉默了一天的岑雙姹臉色激動
起來。“祖母!”
一位眉眼與岑雙姹相似,但氣質比岑雙成熟不知道多少的女人落在岑雙姹麵前。岑雙姹奔到岑南蓉麵前,哽咽道: "祖母,祖母……對不起……"岑南蓉拍拍岑雙的肩膀,眉宇緊緊皺著,麵容也隱隱有悲傷: “祖母知道,你已經儘力了。”
岑南蓉又看向李嬋心和明鬆故,打一眼看過去,兩人完完全全是個普通人。再一看兩人身上都穿著法衣,身佩法器。
尤其是那矮一點的姑娘,手上掛著的手鏈都是法器!
岑家自己是做法器生意的,岑南蓉過手的法器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位姑娘身上隨便丟出來兩件可能就能買下整個岑家了!
有這樣不菲的法器,隻怕在門中地位不低。
岑南蓉態度又慎重了幾分,對著兩人拱手作揖: “二位便是救了我家孩子的仙姑仙長吧?在下岑家家主岑南蓉,見過二位仙長仙姑。"
李嬋心: “醫仙穀羅刹。”
明鬆故拱手回禮: “明恒之。”
岑南蓉又請了兩人入了走林城。走林城亦配了控靈牌,還有大陣防護。
由於城坐落在山中,大多有樓梯,且建築斜著向上走的,房屋上又有房屋,蜿蜒向上。城外見不到的普通人也在此生活著,而且普通人多過修士。
多數人都提著桶,木盆排著長隊,臉上都帶著些微戒備神情。與她在縱雲樓中見到的,人人都自藏一股精氣神的精神狀態不大一樣。
見李嬋心二人目光放到那邊,岑南蓉道: “因為風澤河乾涸了,附近沒有水源,大家每日都在打水用。"
李嬋心看到最前麵。
排隊在最前麵的人數了兩枚比靈石小許多的靈珠,遞給放水之人。
明鬆故腳步一頓。
從前他也經過很多城池,也有缺水的,通常這樣的城池中,會有聚水陣或有水符售賣,這樣排隊
買水,他倒還是第一次見。
明鬆故: "此地可有水符售賣?"
岑南蓉默了一下:“水符被走林城中聶家壟斷了。”“壟斷?”明鬆故問, “可曾有路過的修士售賣?”水符是再容易不過的東西了,隻要會一點符咒知識就會畫。
/>李嬋心見岑南蓉麵露難色,霧沉沉的眼彎彎:“有人敢賣,沒人敢買吧。”且看那岑家那守成的風氣,估計這走林城……成了那聶家的一言堂了。岑南蓉沒有說話,當做默認了。明鬆故眼睛落在那幾乎排成長龍的芸芸眾生上。
走林城建在山上,要想用水,就必須拿著桶,在鬥折蛇行的山路上來回走一遭,還需要保證不灑,才能保證一家人順利用上水。
最前頭的人小聲道: “大人,不是說好了兩個靈珠可以打四桶水嗎?”
“栗家的啊,你昨天做工不勤快,但在聶賬房那拿了五顆靈珠,所以今個在你這扣一半水。”那栗家的男人嘴唇動了動,滿臉難色: “大人,我家裡六口人,確實缺這一口水……”他猶豫著,又摸出了一顆靈珠,遞給那放水的人。
那放水的人若有所思: “哎,看你也確實可憐,就當我好心吧,以後可不要再偷懶了啊。”"哎,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男人和另一個瘦小一點的姑娘搖搖晃晃地擔著四桶水離開隊伍,行走間,男人身上的擔子,不小心蹭到了一個守隊伍的修士袖子。
那修士想也不想地抬腳過去。“你他爹的長不長眼睛啊!”
兩桶水驟然被踹倒,男人連人帶桶向前撲,所有人被嚇得不敢呼吸。清水就要灑在地上時,一滴滴水珠驟然凝固在半空。
李嬋心看向明鬆故。
明鬆故眉頭輕蹙,宛如高台神明低眉: “閣下,何必如此大動肝火?”他手一掃,凝固在半空中的水和水桶全都回到了木桶中。在場所有人都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岑雙好想說什麼,被岑南蓉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一個高瘦的修士在最前端站起: “哎!不是什麼大事,怎麼踢人家呢!”
吧。
聶訴驍生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笑起來很有喜感,他還特地幫被蹭到衣角的修士施了個清塵術。聶訴驍拍拍那動腳的修士: “下次小心一點。”那被施術的修士撓撓頭: “是,是。”聶訴驍又隨手往那男人水桶中丟了十顆靈珠: “哎,是我沒看管好屬下,趕緊帶著姑娘回家
男人和小姑娘緊張的小臉煞白,結結巴巴的道了謝,離開了。明鬆故一路目送他們離開。
聶訴驍領著兩個修士到了李嬋心等人麵前。
聶訴驍首先對著岑南蓉打
招呼: "哎!岑家主出關了?恭喜恭喜。"岑南蓉點點頭,不欲多言。
聶訴驍又看向明鬆故,禮貌詢問: “多謝這位道長幫忙,我一見您就覺得麵善,可否得知道長尊姓大名?"
明鬆故: “明恒之。”
"原來是明道長,好名好姓,一聽名字就覺得您光明磊落,是一位正人君子。"聶訴驍說完,又看向李嬋心: “在下聶訴驍,這位是……?”
李嬋心感受到了他那種隱晦的估量眼光,終於放了個正眼給人,不過她沒有開口。
明鬆故簡短道: “這位是我師妹。”
聶訴驍: “原來如此,我說怎麼一見兩位就覺得氣度不凡,原來是宗門弟子。”
岑南蓉道: “這兩位皆是我的貴客,眼下家中還有事,就不陪聶大少閒聊了。”
聶訴驍: "瞧我,愛嘮叨的毛病又犯了,您彆介意,有事您先去忙著。"
明鬆故又下意識地看了眼打水的隊伍,但是他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現在他沒有能改變這一切的實力。明鬆故想了想,掏出了傳音符,他現在不行,但是可以尋求宗門的幫助。
李嬋心給他傳音: “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解決這事。”明鬆故頓了一下: "好。"他相信她。
“不忙。”李嬋心開了口,懶洋洋道, "給我搬張凳子,我要在這瞧瞧熱鬨。"明鬆故下意識掏了李嬋心昨晚坐的凳子。聶訴驍一見,就知道這玩意兒不是凡品。
李嬋心: “不要這個,要會發光的。”
明鬆故: "……"
他記得她以前說過要把發光凳子拉入黑名單,雖然他不知道黑名單何物,但是也知道她不大喜歡。
明鬆故回憶了一遍,在儲物袋中找了找,將會發光的凳子掏了出來。
這凳子一掏出來,原本昏暗著的天空瞬間就亮了,就如同第二個小太陽似的。
聶訴驍都被這光刺了一下眼睛,好一會才說: “呃,這位道長,這裡就是打打水……沒有什麼好看的。"
李嬋心: "沒見過打水,來見見世麵。"
聶
訴驍:?
聶訴驍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天說不出話會如此堵嗓子。明鬆故沒忍住笑了。
李嬋心: "怎麼不繼續了,繼續,按照你們平常打水那樣的繼續。"
聶訴驍摸不清她什麼來頭,也不知道她具體什麼修為,但看岑南蓉這老婆子對她的態度,估計是真有什麼大來頭。
他定定的看了李嬋心兩秒,又回首說: "快,繼續!"
打水的隊伍又繼續起來。
由於有人看著,動手動腳的修士們都收斂了許多。眾多麻木的排隊隊伍都偷偷抬頭,感覺神子降世了。
聶訴驍琢磨了下,也不知道要不要在李嬋心身邊搭一張凳子,因為她坐著,他站著說話不合適。
但是這凳子又奇葩,他不知道什麼材質,但這玩意兒就是亮,不顧旁人死活的亮。這也就導致了不管這發光凳子身邊放著什麼凳子,絕對沒有這個凳子有排麵。搞的聶訴驍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岑南蓉有心想要勸走李嬋心: "天色晚了。"
李嬋心: "不晚,你們先走吧,我跟我師兄在這看看。"
岑南蓉確實著急,她見兩人模樣,糾結之下最後還是先帶著岑雙姹回家了。岑雙嬸臨走前遞給了李嬋心一個欲言又止的眼神。李嬋心: "放心吧,你那裡我也會去的。"戲要一場場看才過癮!
聶訴驍最終還是決定站著,至少有一種俯視她的優越感。聶訴驍: "敢問這位道長姓名……?"李嬋心: “羅刹。”聶訴驍一聽這個名字,就覺得殺意凜凜,不大像正道會取的名,叫他誇也不知道從何誇起。
李嬋心沒管他,又叫明鬆故給她剝瓜子。
聶訴驍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嘴裡當零嘴的果子,感覺特像他之前重金求來的銀果!買回來的時候他日日供著,等著突破入劫中期那日吃……結果這人在當零嘴?
就在聶訴驍思量之時,就見她丟出一把堅果給明鬆故。他定睛一看,好家夥,全都是黃鬆果,比銀果更稀有!
那黃鬆果渾身是寶,殼也能研磨放進香囊,外麵賣也是一百靈石一兩!
聶訴驍明白了,這是來了一位真富家子弟,倘若能攀上這位,從
她手裡露出一兩點來..李嬋心: "喂,那誰。"聶訴驍回神: “啊?叫我嗎?”
李嬋心說: “這打水不對。”
聶訴驍: “是,怎麼”
李嬋心: "沒有賄賂人,沒有踢人水桶,你叫我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