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
布魯斯·韋恩的情緒沒有傑森那麼激動。
他看著尤利西斯,輕輕歎了口氣:
“你在生氣嗎?”
“沒有。”
“好吧。”他說,“看來是我做得不夠好。”
他站起來,兩步就走到尤利西斯身邊,從他手裡抽走那張單薄又沉重的協議,還拾起了那支鋼筆。
他刷刷地在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把協議遞到尤利西斯麵前。
“決定權在你的手上,”布魯斯看著他,微笑,“永遠有效。”
永遠。
少年愣愣地端詳著手裡的紙張,嘴角默默揚起,又重重落下。
尤利西斯第二次聽到所謂的永遠了。
這是他第三次任務。
第一次“任務”的時候,尤利西斯還沒有明白所謂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他被惡趣味的係統直接丟到人間,就好像是真正的五歲小孩子,沒有過去,難覓未來,窒息感還殘留著,柔柔弱弱小小一團在廣闊的田野裡迷了路,隻好悶頭走悶頭走,然後撞進了陌生少年的胸膛。
那個人有晴空色的眼瞳,眸底清澈,滿滿的都是暖如陽光的關切。
小小的尤利西斯被他帶回了家,好像也就此擁有了屬於他的家。
他在小鎮的農場裡奔跑著成長,追逐著前方等待他的身影。卻在快要踩到哥哥影子的時候,被係統惡劣地提醒了他的“任務”。
【做得好啊尤利西斯,】突然出現的它說,【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成功接近他了。】
【……接近……他?】
【是啊,克拉克·肯特,你騙來當你哥哥的那個。】
七歲的尤利西斯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咬著嘴巴發抖:【……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你任務完成得很好,】它笑,【看到了嗎,你的沙漏已經滿了。】
那枚一直掛在尤利西斯脖子上,散發著點點熒光,又一直被尤利西斯忽略著的沙漏驀地奪目刺眼起來。
尤利西斯抓住它,想要把它藏起來,可那點熒光依舊從指縫向外擠,藏不住的。
係統說:【這是你任務完成的證明。好了尤利,我們可以走了。】
【……不。】
【嗯?】
【我不走。】
尤利西斯想都不想地拒絕它:
【這是我家,我在這很好,我沒必要走,我不走。】
係統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哦?是嗎?你家?】
它沒有立刻打碎尤利西斯那是稚嫩又不切實際的幻想,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不見了。
而尤利西斯自己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甚至因此錯過了家裡不太正常的氣氛。
一周後,當尤利西斯以為事情結束了,正悄悄鬆口氣的時候,他的家人把他抱在懷裡,告訴他,小尤利,你的家人找到了。
尤利西斯趴在克拉克身上,下巴抵在他的側頸,滿臉滿眼都是茫然。
家人?
他的家人不就在他眼前?
他甚至聽不懂那些“幼子意外走失”“找了兩年”“爸爸媽媽哥哥都好想你”到底在說什麼。
尤利西斯難道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由來嗎?
他當然沒有血脈親人。
他的家人是養育了他兩年的肯特夫妻,還有把他帶回家的克拉克。
他想起係統的笑,還有那聲“是嗎”,寒意從骨子裡向外爬。
接著,他的“親生父母”在警方的帶領下上門拜訪。男人卷發藍眼,女人黑發金眸,帶著的男孩兒黑發藍瞳,像極了可能和尤利西斯擁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
他們甚至連姓氏都是係統給予的那個“萊茵”。
在所謂的“認親”過程中,尤利西斯好像遊離於現實之外,雙目無神,一言不發。
他安靜地傾聽著,小手緊緊地抓住克拉克的衣擺。
事情說來也很簡單。
尤利西斯被克拉克撿到之後在警方那立了案,暫且交由肯特家照顧,等待尋找他的親人。後來,當尤利西斯漸漸融入這座淳樸的小鎮,融入這個家後,不管是誰都忘記了該辦理的手續。
然後,現在,他的“家人”出現了。
毫無疑問,他該跟他真正的家人在一起,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包括尤利西斯自己。隻不過隻有尤利西斯自己知道,誰才是他的家人。
他問克拉克,自己可不可以留在這裡。
還是個少年的克拉克沒有辦法給他確切的答案,而尤利西斯聽到了警官和父母的談話:“留下沒有理由”“如果打官司輸掉”“可能是個麻煩”
這一類的。
我真的想要這個家,尤利西斯想,我其實很好養的。
可是……我好像隻能帶來麻煩。
他沒有再問,隻是答應了和“父母”離開。
尤利西斯離開的前一天,像往常一樣,坐在房子的屋頂上,坐在克拉克懷裡,和他一起在田野的自然氣息中沐浴夕陽。
橘紅的餘暉落在身上,染紅了他們的麵龐。陽光還帶著未散儘的暖意,卻不如他背後少年的體溫灼燙。
尤利西斯問:
“克拉克,我還可以回來嗎?”
克拉克把下巴擱在小朋友的腦袋上,胸腔震動,帶來微微的酥麻。
“當然了,”他說,“記住,這裡永遠都是你家,我和爸媽也會在家裡等你。”
永遠遙不可及,又好像隔得太近。
當尤利西斯小小的身體倒下,而他保護的那兩個孩子成功逃出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天的夕陽。
他們好像……永遠都等不到他回家了。
他沒有家了。
後來,是第二次任務。
尤利西斯是被痛苦喚醒的。
八歲的男孩兒身上除了被虐打出的青紫傷痕,肚皮上還多出了一道來自上一次死亡的猙獰傷疤。他從小鎮消逝,在陌生的新世界成為了另一個,在父親的暴力對待中艱難存活的尤利西斯·萊茵。
他聽見係統肆意的笑聲:
【好久不見,尤利西斯。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你有一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