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尤利西斯對視,看輕那雙眼睛暗藏的執著,看見少年人驀地低頭,向他鞠了一躬。
再然後,尤利西斯一言不發,擦著他的肩離開辦公室,消失在他視野裡。
手機在口袋裡嗡鳴,布魯斯垂眸,接通。
話筒那頭是阿爾弗雷德的聲音。
“布魯斯老爺……”老管家低聲道,“或許應該和尤利西斯少爺說清楚。那孩子隻是需要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不。”
布魯斯說:“我一個人,已經夠了。”
毫無疑問,那天晚上尤利西斯沒有回韋恩莊園吃晚餐。
他倒是沒有拒絕阿爾弗雷德的電話,甚至早早地就在學校門口等待老管家過來。
阿爾弗雷德當然知道尤利西斯和布魯斯又不歡而散,但他什麼都沒說,芝士焗龍蝦味道還是一如往常。
他還給尤利西斯帶了些點心,有他特製的限量小甜餅。
“瘦了,”阿爾弗雷德這麼說,“看來學校的食堂還是不如家裡。”
尤利西斯笑了笑,衝他比著大拇指:“你的手藝世界第一。”
阿爾弗雷德沒有過於謙虛:“那就謝謝尤利西斯少爺的誇獎了。”
他問:“周末準備烤隻羊,尤利西斯少爺想要什麼口味的?”
尤利西斯搖頭。
阿爾弗雷德微微歎息:
“可惜了,送過來的食物總比不上剛做好的。”
尤利西斯還是笑。
“隻要是阿爾弗雷德的手藝,”他說,“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
尤利西斯還在繼續查找線索。
他能找到的消息真的太少了,但他沒有放棄。尤利西斯順著蛛絲馬跡翻找,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傑森會出去。
他記得傑森跟他說的,他找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而尤利西斯找到了“凱瑟琳”的消息。
尤利西斯一早就從萊斯利醫生那裡聽說過凱瑟琳,因為這個名字,屬於傑森的母親。
那也是個可憐人,年紀輕輕還在高中就懷了孕,後來又不幸染上毒·癮。在她被毒·品折磨成另外一個人之前,傑森的生活至少還有保障,但後來的她已經失去理智,願意用一切交換毒·品,哪怕飲鴆止渴。
再後來……她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房子,還有一個失魂落魄的兒子。
——她死於吸毒過量。
至少,在傑森眼裡,或者在認識凱瑟琳的萊斯利醫生眼裡,她死了。
但現實是,尤利西斯通過對信息的摸索,他看到了凱瑟琳。
照片拍攝地點就是庫拉克。
這條線串起來了。
傑森是一個非常重感情的人,何況凱瑟琳是他的母親。失而複得的“母親”足以讓少年傑森失去警惕心,匆匆趕往陌生的國家。
說實話,尤利西斯在看到凱瑟琳的照片的時候懷疑過。
他甚至想要問問係統,它是不是還有彆的任務者,又或者這個世界上是不是還存在彆的“死而複生”。畢竟尤利西斯和這情況有一點相似
——他雖然在這個世界死了,可他會因為任務的緣故醒在下一個世界裡。
尤利西斯忍住沒問,倒是接收到任務情況的係統猜出了他的想法:
【尤利西斯變聰明了,】它說,【你竟然會想到我有彆的任務者……那當然,要是我隻有你一個,豈不是要被你氣死啦!】
【不過放心,我有再多的任務者,我也最喜歡你,畢竟我那——麼寵愛你,】係統笑嘻嘻地誇讚,【不錯不錯,你任務已經完成了,你比我想得要出色哦,我還以為你離任務對象遠了就不會這麼早完成任務了……果然很有趣。】
這一回,就算係統告訴尤利西斯任務已經完成了,尤利西斯也沒在意。
他隻掃了一眼胸前的沙漏吊墜,就像看不見那片熒光一樣,繼續大海撈針一樣尋找著潛藏的線索。
係統隻能長籲短歎:
【又來了又來了,我可惡的小尤利,你永遠學不會配合我的工作,又不想走了是嗎?真是的,學不乖,還怪我……如果你想的那個女人是我的任務者就好了,她肯定很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完成任務,什麼時候該脫離任務對象。】
頓了頓,它留下最後一句話:【可惜了,這個世界我已經有你,不太好心二意地再找彆人,你可要感恩我哦尤利。】
尤利西斯沒理它。
這一回尤利西斯不想走的原因很簡單,他不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不甘心。係統說的話沒有讓他產生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因為他一直把自己逼得很緊,沒辦法再產生多餘的緊迫感了。
那麼,還是要專注,儘快吧。
尤利西斯還在查找線索,不過他也沒能從係統那堆廢話中提煉出任何有效信息,隻能大概推測,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死而複生”的。
很正常,尤利西斯已經明白了什麼是死亡,如果“死而複生”很常見……那才是不可思議。
尤利西斯也往自己身上代入了一下。
如果他現在看到傑森的照片,知道哪怕一絲一毫傑森還活著的可能性……他會不會也不管不顧也先去看看再說?
大概率會吧,尤利西斯不是很確定地想。
理智已經在頭腦中分析了一遍又一遍,試圖向情感說明這件事的虛假性,可理智完全駕馭不了情感,情感隻會叫囂著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所以,如果是傑森的話,他看到凱瑟琳還活著——不管是巧合隻是兩個長得像的人,還是當初出了什麼變故,他一定會想辦法親自去確認的。
同時,因為傑森和布魯斯吵架,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布魯斯。
尤利西斯甚至不需要窺探韋恩家的秘密,也串起了這條線索。
他知道了傑森為什麼會出國,至少這個起因比布魯斯那句輕飄飄的“車禍”要真實太多。
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凱瑟琳的照片到底是誰讓傑森發現的。
尤利西斯知道不會是巧合,如果真的是巧合的話,布魯斯不會那樣回避他的疑問,但庫拉克真的太遠了,遠到尤利西斯完全想不明白,會有誰在那兒對傑森下手。
他思來想去,發現自己依舊隻能從“秘密”入手。
那個他從未參與過的秘密,那個他回避了兩年的秘密,那個現在已經被布魯斯掩藏起來的秘密。
他做好準備了嗎?
尤利西斯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尋找答案的辦法,就是打破他曾經的承諾,選擇在黑夜之中踏入哥譚,將自己置於危險當中。
他突然開始有些後悔。
如果是在沙漏滿之前想到這一層就好了,尤利西斯默默地低下頭,將臉埋進掌心,給予自己一片寂靜的黑暗。
……如果任務還沒完成就好了。
如果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那麼不管發生什麼他都不會死,他還有試錯的機會。但現在,沙漏滿了,先不說係統是不是在暗搓搓地指引他走向死路,他已經沒有了機會,他如果遇到什麼危險來不及逃脫,那麼死了就是死了。
他已經明白“死亡”代表著什麼。
確實,在擺脫係統之前,尤利西斯不會真正死去,他還會醒來。
再次醒來,那會是個新的世界,新的任務……新的遺憾。
尤利西斯不願意。
他每次都不願意離開,因為每一次都有他在意的,無法割舍的東西存在,他都想笑話自己荒唐了。
他就坐在椅子上,一直保持那個動作,直到筆記本電腦長久沒有操作,熄滅了屏幕。
久久,久到黎明都快來到,尤利西斯耳尖一抖,聽到了電腦傳來的提醒聲。
“滴”
他挪動著麻木的手腳,揮動鼠標,點亮了屏幕。
他的郵箱中收到了一封未知郵件。
他指尖顫抖,伴隨著全身蔓延開的麻癢,仿若被電流擊中。
他深呼吸,點開了那封郵件。
郵件裡有兩張照片。
一張屬於凱瑟琳。
傑森死了,但她還活著,儘管全身大麵積纏繞著繃帶,儘管還戴著氧氣麵罩,躺在簡陋的醫院裡……但是,她還活著。
另一張屬於傑森。
照片是遠遠拍下的,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少年剛走下飛機,背著包,五官看不清楚,但尤利西斯完全可以確認,是他。
兩張照片附著一句話:
“親愛的尤利西斯·萊茵先生,誠摯地邀請你來阿卡姆精神病院做客——你的,哈琳·奎澤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