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預備翻車的五九天(1 / 2)

傑森的槍一向很穩。

槍是一種殺傷力較強的熱武器,它的威能比蝙蝠俠大多時候選擇的傳統冷兵器要強得多,但傑森做羅賓的時候,並沒有用過槍。

他不是不會用。傑森不到十歲的時候就摸過槍,那時候親生父親還在世,喝多的時候還會把槍拿出來炫耀,後來長大些的傑森在底層幫派混日子的時候也見過很多次槍。

隻是蝙蝠俠的常用裝備庫裡,很少會有槍械類武器。

布魯斯認為它殺傷力雖強,卻也容易失控,同時還會暴露位置,並不合適他們。

那時候的傑森很聽話。

他跟著布魯斯學習槍械的構造,認識型號與殺傷力,甚至也親手拆解過。他對殺傷力強大的武器有著些許迷戀,卻從來沒有使用它們的打算。

但後來的傑森不是。

武器擁有更強的殺傷力明明是好事。

他又不需要和槍口對麵的家夥交朋友。

他也不再是蝙蝠身邊斑斕的小鳥,他要的就是震懾。各種型號的槍械落在傑森手中就像是有趣的玩具,是比過去赤手空拳要更適合他的東西。

但在此時此刻,在神智受到擾亂的時刻,在麵對著毀掉他人生的小醜的這一秒,傑森的槍口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穩。

他的視野充斥著深深淺淺的紅,耳邊隱隱響著悠長虛幻的計時滴答聲。他不得不抬起左手,握住右手的手指,為槍口增加穩定性。

頭腦不夠清醒,視線不夠清楚,但他握住槍的意誌足夠堅決。

他扣動了扳機。

裝著消·音·器的槍聲有些沉悶,但接連不斷的聲響還是帶來了爽感。

他打空了彈夾。

那些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好像隨著彈射的子彈發泄出去,在冰冷的夜中漸漸消弭。

傑森緩緩垂下了槍口,利索地更換彈夾,而後轉身,沒有再看那間病房一眼。

他的情緒還沒有得到徹底的發泄,但他頭腦中的知識沒有被忘卻。他腦海中鋪開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地圖,足夠幫助他消失在監控中,也消失在瘋人院裡。

對於一座城市而言,一個人是那樣渺小,沒有人瞧得見他。

他抬頭望向天空。

漆黑的夜空點綴著看不清的稀疏星子,遠處雲霧間隱隱看得到蝙蝠燈的召喚。傑森耳邊似乎能聽到蝙蝠車的低鳴,可那聲音那麼虛幻,像是在他遠去的回憶中突兀的閃現,等回過神就會發覺,它早就消失在他生命裡。

再後來,記憶就更鬆散了。

他是傍晚時分醒過來的。

安全屋裡一片狼藉,文件也好裝備也好都被他堆得到出都是,他倒是躺在地板中央,頭罩軲轆軲轆滾在搭出的簡易床鋪床腳。

身體叫囂著熟悉的酸痛,傑森爬起來,在亂七八糟一堆東西裡刨出手機,按出了熟記於心的號碼。

“嘟——嘟——”

他的電話被按死了。

熟悉的紅仿佛又在眼前浮現,傑森呼吸又一次亂起來,用強大的意誌力才能將逐漸沸騰的情緒壓在那一聲聲低喘裡。

他毫不遲疑地撥通了第二次,手上也開始操作。

這一回,電話終於接通了。

傑森闔了闔眼。

他聽見尤利西斯平穩的聲音。

狂肆的心跳慢慢回落,回歸正常的頻率。

哈,他還沒徹底瘋掉,他確實見過尤利西斯,活蹦亂跳,還他媽敢跟他撒謊的尤利西斯。

……尤利。

原本已經壓下去的負麵情緒又一次冒頭,傑森真的是竭儘全力才沒讓自己在電話這頭就先崩潰。

有些事兒還是要麵對麵談才對。

傑森這樣告訴自己。

他終於能稍稍冷靜下來處理一下昨天新增的,還有前兩天和提摩西·德裡克打架但還沒有恢複好的傷,同時定位著尤利西斯的手機信號。

——尤利西斯·萊茵這個小混蛋已經在傑森這裡失去了信譽。傑森是問他在哪兒,但更要自己確定,省得尤利西斯又少說點什麼。

然後……

他·在·哥·譚。

很好。

傑森冷靜地掛斷電話,盯著屏幕上那個紅色的信號點,顯示器上倒映出他扭曲的表情。

很好。

你真的——很他媽好。

這一回,再和尤利西斯見麵的傑森,就不是之前那種都稱得上是溫柔的樣子了。

他毫不客氣地在韋恩酒店鬨事兒,把尤利西斯從電梯中拽出來,再帶著他來到了家族墓地。

機車飛馳,雪花落在他發間,吹在他臉上,給予他一絲平靜的清涼。他帶著尤利西斯走在墓碑間,兩個重返人間的幽靈在寂靜的曠野遊蕩。

他們站在了墳塚前。

傑森和尤利西斯的墳塋幾乎是並立的,隔著不太遠的距離,仿佛希望他們兩個人能在永恒的沉眠中獲得陪伴。

但事實上,墓碑下是兩口空蕩蕩的棺材,它們的主人就站在自己的墓前,凝視著自己的名字,又或者凝視著自己的“家人”。

尤利西斯聽見傑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一聲一聲,仿若質問:

“我他媽以為自己瘋了,尤利。

“我差點以為你是我幻想出來的,我接受不了我活過來你卻死了的現實,幻想出來一個你。

“我甚至在想你到底存不存在。”

他說:

“所以我去找證據……

“我看到了那本筆記。

“你已經知道了。”

爆·炸產生的火焰吞噬了很多物品,但那本手寫筆記意外剩下了殘片,而小醜陰魂不散的名字隻被焰火舔舐了半個字母,在封麵上,清晰得讓人窒息。

尤利西斯知道了小醜與他死亡間的關聯。

他不知道布魯斯是蝙蝠俠,但他也摸到了小醜。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傑森問。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好像已經找到了答案:

“為什麼不告訴我。”

當痛苦被反複提及的時候,那些痛苦好像也不再是痛苦,隻剩下麻木。

將近五年前,他死了。

他的死怪不得彆人,因為他頭腦不夠清醒所以才會被小醜誘騙,被他殺死。又因為羅賓的身份是個秘密,所以布魯斯對外宣稱他死在車禍裡。

合理的。那是布魯斯·韋恩,他可以完美地圓謊,真的造就出一場爆·炸的車禍,屍檢報告也會告訴每一個傑森死於車禍。

知道“夜間秘密”的人知道真相,和傑森不過泛泛之交的人不會追究答案,本來這個借口很好。

但是……尤利西斯接受不了。

所以,在他死後四個月,尤利死了。

尤利西斯也和布魯斯吵了架……因為他。尤利西斯搬離了韋恩莊園,但一直沒有放棄追查傑森的死因。

是啊。

表麵看上去乖巧無比的尤利西斯從來都是執拗的。他可以把自己融入到任何一個環境裡,可誰都沒法讓尤利西斯改主意……除了他自己。

某種意義上,和布魯斯確實很像。

哈,布魯斯。

布魯斯布魯斯布魯斯。

對於自己的死,傑森知道小醜的目的。那個瘋子近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蝙蝠俠身上,他針對羅賓的根本原因也是蝙蝠,但說真的,傑森不怪蝙蝠俠。他以為他會把原委全都怪在蝙蝠身上,可傑森真的從未後悔過遇見布魯斯,不後悔成為羅賓,不後悔和他經曆過的冒險。就算他和布魯斯吵架,他也不會將自己的死亡怪在布魯斯頭上。

但是……尤利呢?

尤利呢?

尤利和蝙蝠毫無關係,他是生活在陽光下的普通人,他不該——那樣死去。

傑森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複活,也不明白尤利是為什麼。但是,如果呢?如果尤利真的在那天永久性地死去,站在這裡的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蝙蝠曾經說他穿上戰衣是為了讓哥譚擁有更好的明天,是為了讓無辜的生命不再逝去,是為了守護。可他媽的布魯斯保護得了誰?

尤利西斯死去的時候,布魯斯在哪兒?

哈,他在和小醜玩兒,在跟那個瘋子玩兒,他救下了阿卡姆的醫生護士,救下了阿卡姆的保安警衛,他讓尤利西斯也死在爆·炸裡。

哈哈哈哈——

布魯斯滿意了嗎?

誰都可以死,他可以,尤利可以,那些都不會被記得名字的普通人可以,隻有小醜不可以,是嗎?

所以,傑森死了,小醜還活著,被蝙蝠俠扭送進阿卡姆,在阿卡姆依舊逍遙自在,就算在養傷治療都能引誘出一個小醜女來。

憑什麼!

憑什麼小醜還活著?

如果……如果,布魯斯還有一點在意過自己的話……他難道不應該讓小醜去死嗎?小醜死了,就不會有哈莉·奎茵,也就不會有那場失去尤利西斯的意外。

又或者,真的是意外嗎?

小醜知道羅賓的麵具下是誰,他也知道了蝙蝠的麵具下是布魯斯,可小醜不在乎,就像他也不在意在成為小醜之前的“自己”到底是誰。尤利西斯是與麵具無關的存在,他本來不該引起小醜注意的。

但是,尤利西斯在追查傑森的死,可能越過了小醜關注的那條界限。

傑森沉默矗立,雪越來越大,在他蓬鬆的發間染上點點蒼白。

死亡意味著痛苦,哪怕……會醒來。

傑森自己的死為他帶來了至今無法甩脫的後遺症。他身體素質得到了強化,但他變得暴躁易怒,那些壓抑的痛苦在反複折磨他的靈魂。他是被塔利亞帶回了刺客聯盟,可在此之前他也曾在街頭流浪了很久,塔利亞甚至不是在哥譚發現他的。

那尤利呢?

尤利西斯是怎麼回到人間,又是怎麼獲得了“超能力”,他經曆過什麼?

尤利西斯沒有回哥譚,他心裡對布魯斯一定是有怨恨的,布魯斯對尤利西斯的死應當負責。

然後……他呢?

傑森沒想到會在那種場景看到尤利西斯,尤利是不是也一樣?

傑森沒有回到哥譚,因為滿腔憤懣,因為對這兒,這兒的人,這兒發生的事耿耿於懷,尤利呢?

他是不是也不想見到我。

又或者,他是不是……也怪我。

所以,在他們見麵的那一天,他們明明談論了很多,但尤利西斯卻沒有對他提上哪怕一個字的,關於自己的死亡。

傑森從來是個敏感的人,死亡也未曾改變。

他在問尤利西斯“為什麼不告訴我”,內心卻悲哀地已經給了自己答案。

他可以站在布魯斯麵前大聲斥責,可麵對尤利西斯,在冷靜下來之後,他隻能站在尤利西斯身後,希冀得到不同的解釋。

世界在這一刻又陷入寂靜。

雪花紛紛揚揚,在風中飄搖著落入世間,在地麵鋪滿淺淺淡淡的白。

傑森深深地注視著尤利西斯的背影,在彼此的沉默中,看到尤利西斯縮起的肩,聽見尤利西斯悶悶的回答:

“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的?

傑森緊緊攥著拳,沒等他斟酌的話語出口,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聽見尤利西斯說:

“真的,很抱歉。我隻是……不知道應該怎麼提,我怕你接受不了。”

傑森:“……”

傑森:“……哈?”

他甚至伸手掏了掏耳朵,又拍拍腦袋,開始對自己的理智產生懷疑。

現在的場景是真的吧?

尤利西斯是真的吧?

這場麵是真的吧?

他一下子忘記了方才內心的茫然跟忐忑,當即兩步衝上去,一把將尤利西斯扯得過身。

尤利西斯特彆乖順,或者說他從知道“紅腦殼怪人”是傑森開始就很乖巧了,他順著傑森的力道轉身,卻還是垂著頭回避傑森的視線。

他的情緒也受到了衝擊,唇瓣上有被自己咬出的清晰牙印,紅豔豔的,近欲滴血。

他目光停留在傑森的作戰靴上,聲音輕輕的,差點在風中散落。

“你說的……”尤利西斯把記憶中的話拿出來講,“你說你身體才恢複,哥譚那邊的消息對你來說有點刺激,你不想知道。”

儘管尤利西斯一直在打退堂鼓,但當時他真的有想過要不要對傑森說,是傑森這句話讓他一下子打消了念頭,心安理得地保持了沉默。

真的。

結果,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尤利西斯被人掐住了臉。

傑森戴著戰術手套,用以加大摩擦力的手指擦過麵頰的皮膚帶來些微的刺痛。但傑森毫不留情,他捏著尤利西斯兩邊臉,把他的臉向上抬,強行跟尤利西斯麵對麵,眼對眼。

他看見那雙金藍異色的眼瞳裡倒映出自己,咬牙切齒:

“你覺得——”

他說:

“你是‘哥譚那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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