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有脾氣的人,畢竟他不會在托尼手腕上掛鎖,如果非要用“因為死過一次”比對……他也不會這麼對傑森,巴基也不。
尤利西斯腦袋裡其實有點亂,甚至不是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或許人類的情緒就是這樣錯綜複雜,不能用數據來精準地分析,得出快樂占據百分之幾,羞惱占據百分之幾,茫然和滿足又能占據百分之幾。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賭氣,但都是這個情況了,他也沒有必要收斂情緒……對吧?
他從托尼手裡奪回自己胳膊,忍著兩條臂膀同時傳來的刺麻:
“OK,你贏了,祝賀你當麵逮住了我。”
他說:
“所以,那現在你要做什麼呢?哦對了,我答應你會告訴你——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了。”
托尼陷入了沉思。
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尤利西斯又燃起了些許的不安。
他還有點犟,不想直接認輸,便隻能用餘光去偷看托尼,但也看不出什麼門道。
尤利西斯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懂托尼,有時候又覺得完全不懂。
因為他們之間隔著漫長的時間。
包括和彆的那些老朋友,包括他叫爸媽的瑪莎跟喬納森。
尤利西斯的認知容易停留在過去的某個節點,需要更多的互動接觸才能解鎖更多,索性他認識的這些人多數本質從未變過,托尼也是。
作為朋友來說,這已經是可靠到不能再可靠了。時至今日,尤利西斯敢肯定,隻要他求助,不管他身上又發生了什麼,托尼一定會幫到底,可再多的,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過去的尤利西斯很怕和人建立親密關係。
因為“任務”,因為他注定要離去。
可現在……在他已經將命運掌控在自己手裡的現在,他應當是有資格再去做些什麼……吧?
係統曾經嘲諷過他,說他是個騙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偽裝,他根本就不懂人類的情感,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廢話。尤利西斯聽見了,但他不認可。
尤利西斯從不否認自己的感情。
他懵懂地喜歡過一個人,後知後覺才發現。那個人是他從未見過的,會發光的少年,而在跨過長久歲月的如今,他喜歡的那個人在他眼中依舊會發光,照亮更廣闊的世界。
是,他有時候會否認自己的存在,會將錯誤堆在自己身上,但他並不認為過去那些溫柔的回憶,那些誠摯的情感,是假的。
有時候,他甚至會陰暗地想,他明明比大多數人類都像人類。他隻是……膽怯罷了。
畢竟,就算他在係統那兒遭受著心理折磨,他也一直,一直都在想方設法保護自己。
他剛知道所有的任務都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那時候的他給自己準備好了無形的壁壘,決定過遇事就跑路,這樣能讓自己遠離傷害。是托尼強行把他從龜殼裡扯出來,然後一步一步地,成了現在這樣。
應該負主要責任。
不對,他就應該負全責。
尤利西斯斂目,有些躁動不安地想。
他抿唇,下意識地又要舔,結果微微腫脹的唇瓣帶來了些微刺痛,讓他又一次僵在那兒。
然後,他聽到了托尼的聲音。
“我想好了。”
尤利西斯在心裡已經準備好了幾組回答,他甚至都想好要把係統的存在交代出去。
結果,托尼問的是:
“要約會嗎?”
尤利西斯:“……哈?”
他開始不懂這個世界了。
每一次,他準備好麵對狂風驟雨,可事實上他被問到的總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問題。
托尼意有所指:“答案過於明顯的問題我就不問了,省得你再拖時間。”
尤利西斯:“……喂。”
他這樣說,好像在抱怨托尼的話,可他們倆都知道藏在這個問題下的是什麼。
尤利西斯有些不太自在地扭了扭,低聲問:“你來真的?”
托尼聳肩:“不然呢?我換一個好了。你可以回答今天,或者明——what?”
臥室的門識彆過後自動打開,擁有開門權限的小呆大搖大擺地進來。
重點不是自由出行的小呆,而是它身後。
對於托尼而言,一位絕對的不速之客。
來人身上還殘留些許雪漬,在暗金色的發中摻了點點濕意。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停住了腳步,站在門外看不清裡麵的角度,倒是能將自己暴露在主人眼裡。
托尼:“……”
小呆不管不顧,開開心心地給尤利西斯送牛奶。
而托尼卻隻能深呼吸,再深呼吸,壓下臟話。他幾乎是從牙縫中往外擠單詞:“J?”
J管家彬彬有禮地回答:“羅傑斯先生擁有高層權限,小呆擁有通行權限,很抱歉我沒能及時通知到你,我被你靜音了,sir。”
被點名的來客也在真誠道歉:
“……抱歉。”
他體貼道:
“我以為——咳,我來得不是時候,需要我回避嗎?”
剛剛接過小呆送來的半杯奶的尤利西斯:“!!!”
是史蒂夫?!
尤利西斯杯子都捧不穩,差點直接灑到床上。
或許是因為隊長當初也承擔了監護人的職責,尤利西斯總有種在背著家長做壞事兒的錯覺。他不出聲還好,他一出聲,尤利西斯本能性地想要躲。很巧,托尼莫名地也有這個想法。他們倆一起動的結果就是撞成一團,在床上發出奇怪的悶哼聲,然後杯子也在意外事故中打翻,打濕一片,還摔進地毯,發出悶悶的“砰”。
如果在場的是另外的人也就算了。
偏偏,來人是四倍感知力的美國隊長。
如果發聲的不是尤利西斯,史蒂夫應該也不會這麼失禮。
偏偏,尤利西斯的聲音對於神經還沒徹底放鬆下的隊長而言,非常敏感。
史蒂夫霎時變了臉色。
他也顧不上禮貌了,甚至做好了發生意外的準備,毫不猶豫地踏進房門,然後,陷入沉默。
托尼臉色很糟糕,陰沉沉的,單手按著撞得泛紅的額角,另一隻手壓在身邊人身上,他沒搭理史蒂夫,看小呆的眼神好像要送它去讀幼兒園。
而托尼身邊的另外一個家夥,他很熟。
尤利西斯同樣頂著被撞紅的額頭,一頭卷發都有些炸,被子在他身上裹得奇形怪狀,還有一半被牛奶打濕,很是狼狽。
他也看見了史蒂夫。
青年訕訕地笑了笑,然後一點一點,縮進了被子,一直蓋到頭頂,自欺欺人。
史蒂夫:“……”
史蒂夫:“……???”
史蒂夫:“……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聲音悶悶的,羞憤欲死:
“不在,你就當認錯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