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被克拉克看見了——這種事——
尤利西斯傻住了。
他的身心好像被劈成兩半,一半在跟自己說“這是情侶正常交流”,一半在無聲地尖叫呐喊。
他能感受到托尼的體溫,甚至他的呼吸,方才接觸的位置還在昭示著鮮明的存在感,將這一瞬拉長。
他好容易才反應過來,轉動著僵硬的脖頸去看克拉克,結果克拉克好像比他好不到哪兒去,明明是在盯著自己看,卻像是受到了什麼衝擊,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頹喪。
尤利西斯頓時不那麼尷尬了。
他吞了吞口水,把托尼的胳膊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來,先是回自己男朋友一句“好”,然後同手同腳邁動步伐站到克拉克麵前:
“……走?”
克拉克:“……走。”
他抬手捏了捏鼻根,終究還是要把視線投向托尼·斯塔克。
而在場唯一不尷尬還讓彆人尷尬的斯塔克先生正衝他揚眉,氣勢高昂。
克拉克:“……”
沒事,沒事。
馬上就看不著他了。
玻璃牆再次移開,高空中的夜風吹得人透心涼,不過這回尤利西斯有了心理準備,隻是被吹得更加清醒。
他抬頭,克拉克已經半浮在空中。
尤利西斯其實早就被克拉克帶著飛過。
那時候他還小,可以坐在兄長結實的臂膀上攬住克拉克的脖子,在高空中俯視地下一片片的農田。
可惜現在不太行了。
尤利西斯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再抬頭看看克拉克:
“或許,有抱著我之外的飛行方式?”
於是,幾分鐘後,尤利西斯被裹在紅披風裡,沉默地被克拉克拎上了天。
尤利西斯遲疑:“……其實,我可以帶著你移動過去。”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可能不太認路,”克拉克心情開始變好了,“我帶你去孤獨堡壘,在北極。”
他笑起來:“它也算是我的家,我在那兒給你準備了房間。”
說真的,尤利西斯是感動的,但他有點不敢動。
尤利西斯緊了緊裹住自己的披風:“謝謝,但是我可能沒辦法適應那邊。”
克拉克笑了笑:“沒關係。”
“我準備了很多房間,爸媽的也有。”
他聲音很輕:
“萬一真的需要,就派上用場了。”
尤利西斯沒再說話。
克拉克照顧他,速度完全沒有他自己的時候快,從紐約到孤獨堡壘的路程被他拉長了無數倍。
尤利西斯有悄悄向下望,他沒有超級視力,隻能看到朦朧的雲霧,看見深淺不一的陰影,還有不時掠過的微芒。
在萬丈高空裡,尤利西斯輕聲開口:
“我喜歡這裡。”
他聽見兄長的回應:
“我也是。”
克拉克的手掌掐著尤利西斯的肩膀,近得幾乎能感知到彼此心臟躍動的聲響。
超人同樣擁有類人的構造,那顆與人類近乎一模一樣的心臟在他胸腔中跳動,平穩有力,讓人隨之一同沉靜。
尤利西斯聽見克拉克的聲音,含著些微的悵然:
“我是個氪星人,尤利,我來自另一顆星球,離地球很遠,遠到……說不定你看到的哪顆星星,就是氪星,雖然它已經毀滅了。”
尤利西斯微微仰頭。
在他的角度,能看見克拉克半張臉,還有下頜流暢的線條。
他在講述失去的悲傷故事,眼中淌出些許錯過的遺憾。
“我同你或許有一點類似,我沒有一點關於氪星的記憶,我從一開始就隻知道我是克拉克·肯特,堪薩斯的斯莫維爾就是我的家鄉。我一直以為我是地球人,就是發現我沒那麼‘尋常’的時候,我也沒想過我原來是個外星人,”說這些的時候,克拉克唇角浮著笑意,“‘卡爾·艾爾’是我的來處,我永遠不會否認身為氪星人的我;但與此同時,我生長在地球,對於我而言,我更是‘克拉克·肯特’,我是地球的一份子。”
在尤利西斯有些怔愣的目光裡,克拉克放緩了速度,穿過風雪。
“我對氪星的認知,是長大之後,在這兒獲得的。”
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進入了北極,即將到達目的地。
紅靴子落在積雪之上,留下足印。
“歡迎來到孤獨堡壘。”
***
不得不說,孤獨堡壘內部可比外麵看上去精致多了。
一進來就能看見克拉克的雕像,晶瑩剔透,巨大無比。對此克拉克咳嗽一聲,表示是當初他在某個外星球幫忙解決了麻煩,對方送給他的。
克拉克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眼中透出的情緒卻是驕傲歡欣的。
他似乎還想向尤利西斯介紹一下自己做過的其他事情,但現在重要的是沙漏的事情,他便打算先帶尤利西斯去檢驗室看看。
孤獨堡壘是貨真價實的“堡壘”,內部很大,構造也有些複雜。
尤利西斯跟著克拉克走到一半,突然抬頭,指向正確的方向:
“在那邊?”
克拉克頓住了腳步。
他看著尤利西斯,點頭:“是。”
他問:
“你看到了什麼?”
尤利西斯眨了眨眼,又緩緩閉上。
他“看”到了。
他好像打開了什麼無形的開關,整個世界在他的感知裡被打亂,重組。
物質也好,元素也好,一切的一切,但凡在他感知範圍內,全都變成了一串又一串的數字與符號。
包括他自己,也包括克拉克。
世界在他眼中成了另外的模樣。
他“看”見一個又一個房間,牆壁在他的感知中毫無作用,他感知到另外的方向那一排房間,簡單,但是用心布置過,其中寫著“尤利西斯·萊茵”的那間床鋪上擺著抱枕,床頭還有一束冰晶樣的花。
可很快,在感知中,抱枕不見了,花朵不見了,它們全部化成冰冷的數據與符號,明明是存在的,卻又“消失”了。
——因為它們自身的“存在”被替換成了“構成”。就像是擺在你麵前的明明是一條精致的圍巾,你看見的卻隻有羊毛。
尤利西斯也“看”見了他的沙漏。不,準確來說,它應當是一直在試圖引起尤利西斯的注意,尤利西斯陷入這樣的視角也是它一力促成的。
在到處都是數據與符號的感知裡,那枚維係著原樣的沙漏無比顯眼,甚至是……刺目。
尤利西斯有些茫然。
他下意識地去找尋能給予他安全感的兄長,可他依舊隻能看見數據與符號。他似乎聽到了聲音,可那聲音太過遙遠,遙遠得如同幻覺。
而此刻,真實的此刻,不論他睜眼,閉眼,他始終無法擺脫這樣的視覺。
直到他身邊的一團數據包裹住他,而後真實的肢體一點一點凝實,自接觸的部分向外蔓延,凝成手臂,身軀,而後是克拉克關切的臉。
克拉克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晴空色的眼瞳倒映出尤利西斯空茫的臉。
“尤利?”
遙遠的聲響逐漸拉近,落在耳中有了真實的感觸:
“你還好嗎?”
尤利西斯終於從那種可怕的感覺中掙脫。
他飛快地眨眼,眨去眼底泛起的淚意,又抹了把臉,勉強翹起嘴角:
“……”
我沒事。
真的沒事,隻是離真相又進了一步。
他想這樣說,可喉嚨裡卻像是被壓進了沉甸甸的石頭,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下一秒,原本壓在他肩上的手臂一使力,把略顯單薄的青年攬進了自己懷裡。
尤利西斯聽見了低低的歎息。
“真是……”克拉克輕聲道,“我還在呢,有什麼情況,至少要告訴我。”
尤利西斯沒動。
他被按在熟悉寬闊的胸膛,耳邊是方才陪伴過他的熟悉心跳。他在那一聲一聲的跳動中緩緩安心下來,而自己胸腔中的心臟也跟著一同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