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濟慈垂下眼簾,輕聲道:“father,我犯下嚴重的罪。”
柯林神父神色未變,他坐在聖壇前的台階上,招手示意周濟慈來到他身前。
周濟慈緩緩來到神父身前,虔誠地親吻他的戒指,聽他用慈祥的聲音道:“你犯下什麼罪,我的孩子。”
他的聲音像神使在召喚迷途的羔羊,足以讓任何罪人迷途知返。
周濟慈臉色變得很蒼白:“我愛上一個男人,這是我的罪惡。”
在天主教的教義裡,喜歡同性通常被視為異端行為。
沉默片刻後,他又道:“神父,我雖然深愛他,但他卻一直在欺騙我,你說我該怎麼做?”
柯林神父並沒有指責他愛上男人,隻是道:“我從未有過愛情,但是原諒的唯一理由,就是愛,你願意
愛他嗎?”
“我當然愛他。”周濟慈坦誠地說。
“離開修道院後,我遇到過很多追求我的人,他們的眼神令我很討厭。但希爾德不一樣啊,我知道他或許並沒有他表現得那麼純潔和陽光,但是……他依然是那個會一直等我的男孩。”
神父笑道:“其實,你已經得到你的答案了,不是嗎?”
周濟慈歎氣:“在愛情裡,總有一個人要做出犧牲和讓步。”
這和苦難仿佛是一個道理,因為在上帝的安排下,總有人要遭受苦難。
既然如此,他願意愛希爾德,勝過愛他自己。
看著周濟慈由迷茫到堅定的眼神,柯林神父伸出拇指,在他的額上畫下一個十字:“我寬恕你的罪。”
他撫摸周濟慈烏黑的發頂,溫柔道:“既然已經得到答案,那就回去吧。去吧,回到你愛人的身邊。”
周濟慈感激地笑,再次親吻神父的戒指:“謝謝你,father。”
他剛從修道院出來,就看到修道院門口停靠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在這個偏遠的小車,這樣的豪車是很難見到的。
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金發男子打開車門,從車裡鑽出來。
周濟慈驚訝道:“希爾德,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希爾德臉上依舊沒有一絲陰霾,反而故作嗔怪道:“你偷偷瞞著我出院,我還以為你失蹤了,所以報警了,好不容易才發現你來這裡的。”
他用眼神掃過周濟慈身後的修道院,恍然大悟。
哈,原來是想背著我出家。
雖然內裡各種陰暗的念頭作祟,他還是極力地壓下,拉開車門,陽光地笑道:“我們上車再說吧。”
已經在神父那裡得到答案,周濟慈也沒有多懷疑,和希爾德上了車。
上車後,車裡一時陷入沉默,周濟慈垂下眼簾,去握希爾德的手,溫聲道:“你是不是在生氣?我隻是有些迷茫,所以想來神父這裡尋找答案,讓你擔心了。”
聽完周濟慈的解釋,希爾德臉上依舊沒有任何陰霾,他笑道:“keats真是聰明啊。”
如果換作是彆人,逃跑被他當場捉到,早就嚇得手足無措,哪還能這樣口齒伶俐地狡辯。
他差點就信了這鬼話。
“聰明?”周濟慈一愣,沒太反應過來希爾德是什麼意思。
見他還在裝傻充愣,希爾德也沒有再追問的意思,反正人既然已經被找到,那主導權自然在他手裡。
他回握住周濟慈的手,笑道:“沒關係,回來就好,彆再讓我找不到,我會擔心的。”
雖然希爾德表麵還是那麼陽光開朗,但周濟慈心裡還是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有些不安。
和希爾德回到倫敦後,一開始,周濟慈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同,兩人照樣和往常一樣相處,直到他的傷口開始發炎。
希爾德跟他說,這是槍傷的後遺症,細心地帶他去看醫生,醫生
開了些消炎藥,讓他每天按時服用。
自從吃藥後,他的睡眠越來越多,從每天八個小時,上升到十個小時,十二個小時,到最後幾乎大半天都是在床上度過的。
他懷疑是藥物有副作用,但醫生說隻是有普通的助眠效果,讓他不用擔心,斷藥後就會恢複正常。
但傷口一直都不恢複,反反複複地發炎,因為倫敦冬天的天氣太過乾燥,有一天早上醒過後,他發現傷口有些裂開了。
希爾德重新帶他去看了醫生,又開了種不同的藥,但他的睡眠依舊是老樣子,整日昏昏沉沉地躺著,感覺身體越來越沉。
直到有一天,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滿屋都是華麗的家具。
希爾德坐在床沿,溫柔道:“親愛的,你感覺怎麼樣?”
周濟慈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氣息微微道:“這是在哪裡?”
希爾德回道:“這是我在德國的莊園,你槍傷的後遺症很嚴重,倫敦不是適合養病的地方,所以我把你帶到這裡來,等你傷好後我們再回去。”
“你總該和我商量一下……”
周濟慈說話的聲音很遲鈍,就像他當時重新學習說話那樣慢,大腦持續地混沌,思路總是不會彙聚。
希爾德可憐巴巴地眨眼睛:“我隻是太擔心你,原諒我這次的自作主張,好嗎?”
見他這幅故意賣萌的模樣,周濟慈無奈地歎氣,遺憾道:“你原本是計劃去北海道度假的,都怪我身體不好,對不起。”
希爾德溫聲道:“沒什麼,等你病好後,我們再一起去。”
見周濟慈眼皮又在打顫,希爾德溫聲道:“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他不想睡,但身體還是違背了意願,緩緩地閉上眼。
養傷的時間裡,偶爾他精神好的時候,希爾德會帶他去後花園逛逛,他這才知道這裡是希爾德的莊園,曾經一位薩克森公爵的私人城堡,後來繼承到希爾德手裡,成為他的私人住所。
後花園很大,周濟慈往往逛到一半就會體力不支,無奈地回到臥房休息。
但希爾德不是每天都能呆在古堡,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偶爾會讓自己的表弟兼秘書陪周濟慈。
那個和希爾德外貌很相似的男人對周濟慈的態度總是冷冰冰的,從來隻做份內的事,也不主動和他攀談。
有一次,周濟慈用早飯的時候,安德裡莫名其妙地說一句:“你還真變成傻子了?好歹也是牛津大學的學生。”
周濟慈迷茫地望向身邊的男人,眼神混沌空洞:“你說什麼?我沒聽明白。”
雖然他清楚地聽到安德裡的話,但這些話卻沒在他腦海裡留下一點痕跡,就像電腦來不及分析文件信息,文件就已經被自動銷毀。
安德裡嘲諷地笑:“沒什麼,您繼續用餐吧,今晚少爺要來看您,您做好準備。”
他恭敬地向周濟慈行了個禮,慢慢地退下。
這幅模樣像是皇帝通知
他的妃嬪,今晚點名要他侍寢,讓他提前做好準備,讓人莫名地不適。
我這是怎麼了?
回到臥房後,周濟慈坐在高背靠椅上,沉默地注視鏡子前的自己。
生病帶來的是樣貌的劇烈變化,鏡子裡的男人有一張蒼白消瘦的臉,明明睡得很多,但眼下卻總是棲息著一片黛青色,看起來很憔悴。
他輕輕地歎氣,垂眸看向手心的藥瓶,蒼白的手指不住摩挲著藥瓶,瓶身有意大利語的說明。
因為希爾德喜歡歌劇,周濟慈也去學習過意大利語,這瓶藥是醫生給他開的消炎藥,說明也是說有一定的助眠效果。
助眠會導致大腦受損嗎?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脊背慢慢地貼上一片溫熱的胸膛,一縷金發滑入他的衣領,癢癢的。
是希爾德。
因為反應太過遲鈍,他甚至沒發現希爾德是什麼時候進門的。
“最近身體感覺怎麼樣?”
希爾德從背後抱住周濟慈,愛憐地親吻他的脖頸處的皮膚。
“不太好……”
他說話愈發地遲鈍,就像沒上油的機械在吃力地運作。
希爾德輕笑道:“沒關係,我會一直陪你的。”
周濟慈遲鈍地點頭,陪希爾德回到床上。
兩人躺在床上,因為周濟慈身體不好,兩人已經很久沒有性生活,但他們都不在意這個,一起抱著睡覺也是很幸福。
在他沉沉地睡去後,希爾德慢慢地起身,解下他睡衣的紐扣,慢慢地吻上他的胸膛。
日子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著,直到有一天,周濟慈看著眼前的金發男子,遲疑地開口問道:“你是誰?”
金發男子一愣,連忙道:“我是希爾德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希爾德是誰?
哦,好像是他的男朋友。
好容易想起來後,周濟慈愧疚地歎氣:“抱歉,希爾德,我最近記憶有些混亂,你還是重新給我找個醫生吧。”
希爾德勉強道:“好的,我會給你重新找醫生的。”
這晚,周濟慈睡覺的時候,隱約聽到耳邊有人在爭吵。
“我想讓他忘記不該記得的東西,但沒讓他連我一起忘掉,你這個庸醫,他到底是怎麼了?”
“老板,我早就跟你說過,我研製的藥物對不同的體質,有不同的後遺症,你非要堅持給他用,這就是後遺症啊。”
“那現在該怎麼辦?”
“把他服用的藥斷掉,再打一針,把他體內藥物排出去。”
他們在說什麼?
即使是聽到這樣的交談,但他遲鈍的大腦也消化不了這樣的信息,隻是沉沉地睡著。
耳邊的爭吵聲逐漸消失,他感受到有人坐在床前,溫熱的手愛憐地輕撫他的臉。
希爾德伸手撫摸男人蒼白的臉,眼神中透出決絕的神色。
不記得就不記得,隻要人在身邊就行。
他俯下身,在周濟慈額上印下一個吻。
從此之後,白皇後會永遠住在他用騎士和戰車堅守的城堡裡,他不用戰鬥,也不會受傷,永遠年輕,永遠美麗。
這是他為白皇後準備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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