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麵容陰鷙的男人見隆回來,笑道:“聽探子說,你養了個漂亮的小男孩,我還以為是送給我賠罪的。”
說著,他輕佻地摸了一把懷裡男孩的臉:“我還沒玩過這種亞洲的小男孩,你從哪裡找到這麼漂亮的孩子的。”
隆心裡一沉,喊出來人的名字:“尤金,你對這孩子做了什麼?”
來人正是爸爸的一兒L子尤金,一直在找他。
腦海裡迅速地思索他的來意,隆沉聲道:“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那批貨不在我手裡,你找我沒用,我現在已經退出組織,隻想過平靜安穩的生活。”
尤金輕佻的表情瞬間變得陰狠:“你彆想瞞過我,你以為爸爸帶的人隻有你逃出來?有人跟我說過,爸爸被抓走前,讓你處理掉那批貨,你肯定偷偷藏了一部分。”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又放緩道:“你放心,我隻是想知道你藏貨的地點,你隻要說出來我就放你走
。”
隆閉上眼,像是在掙紮要不要說出真相。
終於,他睜開眼,語氣堅決道:“我可以告訴你那批貨在哪裡,但你必須保證我的安全,這個孩子你也不能帶走。”
尤金笑道:“你什麼時候和我一樣喜歡小男孩的?”
隆麵無表情地反駁:“這是我兒L子,親生的。”
尤金愣住:兒L子,他哪來那麼大的兒L子。
在尤金愣神的那一刻,隆迅速從懷裡掏出消音□□,直接射穿他的頭顱。
殺死尤金後,隆快速把紀賢抱過來,檢查他的身體。
沒發現多餘的痕跡後,隆鬆了口氣,但緊繃的神經卻沒能完全鬆懈下來。
他殺死尤金的消息不久就會傳到大哥的耳朵裡,這個小閣樓已經暴露,大哥是不會放過他的,不能再呆在這裡。
這樣想著,他抱著紀賢,快速跑下樓。
房東太太見他急匆匆的模樣,不由問道:“隆,這是怎麼了?”
隆著急地回道:“小keats發高燒了,我得帶他去醫院。”
聽到說孩子生病,房東太太也沒多問,孩子看病要緊。
在知道探子已經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地後,隆偷偷聯係了朋友。
郊外的一間便利店外,隆和朋友並肩站在一起,他看著無邊的夜色,焦慮地抽了一支又一支煙:“尤金的哥哥是不會放過我的,我想請你幫我做一件事,把這個孩子送到約克郡的一座修道院。”
朋友是和隆一起長大的夥伴,當初也是他給隆通風報信,才讓隆躲過一劫。
“偽造的資料都準備好了,我給他虛構了一個身份,你隻需要把他送去就行,到底是我對不起他。”
隆在道上混了那麼多年,自然有門路在專業人士那裡搞到這些東西,他或許早早地預料到這一天的來臨,所以很早就把這些東西準備好。
朋友應下這個簡單的要求,同時也擔憂道:“那你怎麼辦?”
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沉默,但朋友也知道他將會麵臨的事,心裡不由一陣傷感。
他看向車裡熟睡的男孩,眼神逐漸溫柔下來:“我這兩年攢了點錢,這些錢反正也不夠他上大學,就全部留給你了。”
隆也是個孤兒L,從小在底層摸爬滾打長大,後來被爸爸收養,成為他的一名養子,負責乾各種臟活累活,上大學一直是他的夢想。
這時,紀賢醒了過來,他看著陌生的環境,焦急地在四周搜尋,當看到隆的身影時才鬆緩神色。
隆努力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回到車裡對紀賢道:“keats,我給你準備了個新身份,還有一個漂亮的新家,格雷叔叔會送你去那裡的。”
從他的語氣和神色中,紀賢敏感地察覺到哪裡不對勁,開始情緒激動地比劃手語。
隆努力使他平靜下來:“keats,你冷靜一點,我不是想要拋棄你。”
他痛苦地閉上眼,嘴唇顫抖道:“我遇
到一些麻煩事,可能要很久才能解決,等我解決完那些事,我就來接你,好不好?”
紀賢開始流眼淚,他說不出話,但隆依稀能從他的唇形中判斷出他在說什麼。
爸爸,騙人。
隆心裡一酸,故作抱怨道:“我才一十多歲,哪裡能生出你這樣大的兒L子。”
看著紀賢那雙流淚的眼睛,隆的語氣也不由哽咽起來:“還有,明明是我把你綁來這裡的,你這樣會讓我更有罪惡感的。”
“真可惜,本來想多攢點錢送你以後去上大學的,沒想到那麼快就被找上門……我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上過大學,你一定要去上大學,要是錢不夠,你就去找海倫夫人。你長大後一定會是個很帥氣的小夥子,海倫夫人會很喜歡你的。”
朋友無言地看向隆:喂,哪有你這樣勸孩子去做貴婦人的小狼狗的,他才幾歲?
最後,隆撫上紀賢的臉,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吻:“走,快點走,快和格雷叔叔離開倫敦,不要和任何人說你認識我。”
格雷坐上車,對隆保證道:“你放心,我會把他送到修道院的。”
轎車在黑夜裡駛離倫敦,紀賢趴在後座上,依依不舍地往後看。
隆站在黑夜裡目送他們的離去,他的身影逐漸被黑暗吞噬,最後徹底看不見了。
那是紀賢最後一次看到隆。
好在格雷是個重情義的,他按照隆的請求,把紀賢送到那家修道院。
就這樣,紀賢在這座古老的修道院安頓了下來,隆一直沒來接他,在離開倫敦時,紀賢就有預感,那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隆。
修道院的孩子們都覺得,新來的那個男孩非常古怪,他不愛玩鬨,也不愛糖果,隻喜歡呆在圖書館裡看那些枯燥的書,要麼就是呆在修道院後麵的荒院裡,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可真是個懂事的孩子,”柯林神父總是擔憂地想:“是因為不會說話嗎?我以前還擔心他會對神學產生抵觸,但他卻是拉丁語學得最好的,可怎麼才能救贖那個孩子呢?”
但和表麵的平靜乖巧不同,剛來修道院的紀賢其實一直在憤怒,人總會在一定的階段處於怨天尤人的狀態,而他那時候正是這個狀態。
整天就是拉丁語,拉丁語,我又不會說話,什麼大舌音小舌音,關我什麼事!
即使內心躁鬱不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給人再添麻煩,也不能表現出對拉丁語的抵觸,隆費勁千辛萬苦把自己送到這裡,他不能辜負他。
他要像隆期望的那樣,好好生活下去,重新學會說話,然後去上大學。
他會努力過上隆期望的人生。
修道院的生活總是平靜又枯燥的,他的憤怒發泄不出來,於是,便發瘋似地去修道院後麵的荒院裡發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是一片荒蕪的空地,據說原本是打算修建成後花園的,但是因為修道院的緯度太大,土壤常年結凍,荒蕪得像一片野地,很少有植物能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更彆
說是鮮豔的花。
每天做完早課後,嬤嬤看到那個新來的黑發男孩又在發呆,他不和其他孩子們一起玩,總是遠離人群,在那片荒地上走走停停,像是在尋找什麼。
嬤嬤不知道他到底在尋找什麼,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柯林神父詢問他時,他會回答自己在找花。
神父憐惜地摸摸他冰冷的小臉:“小keats,這個地方太冷,連草都長不出來,又怎麼能長出花呢。”
他其實不是在找花,他隻是想尋找一個答案,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是他?他曾經擁有過很多給過他光和溫暖的人,但這些人都一一地離他而去,隻留下他一個人在黑暗中孤獨地行走。
為什麼一定要他做劇目裡的悲情角色,他不懂。
如果悲劇注定要降臨,那救贖之道又在哪裡?
當他把這個問題拋給柯林神父時,神父遞給他一本《聖經》,說救贖之道就在其中。
神父對他說:“上帝總會降下各種苦難給人間,你可以抱怨它,也可以為戰勝苦難而不懈奮鬥,但直到最後,你還是得接受它。”
狗屁不通。
紀賢看完《聖經》後,做出這樣的評價,憑什麼要他接受?他不接受。
那時,他對上帝甚至產生了怨恨,因為他想不明白上帝為什麼要早早地把隆從自己身邊帶走。那個男人不好嗎?他每天忠誠地祈禱,為自己攢大學學費,從來沒過上一天的安穩日子,原來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後來,他漸漸長大,不得不承認,隆其實是有罪的,正是因為他有罪,上帝才會早早地帶走他。
甚至隆自己都知道他是有罪的,所以在審判到來時,除去對紀賢的不舍外,他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黑手黨在《教父》這類電影裡牛逼哄哄的,活像當地的守護神一樣,這隻是文藝作品裡對其進行的美化。
長大接受法律和規則的教導後,周濟慈發現自己其實是個低道德感的人,規則對他的限製相當有限,無論是隆還是希爾德,他們都是俗世意義上的有罪之人,但他們依舊是自己的精神寄托。
他是個狹隘的人,隻在乎那個人對自己好不好,那人是不是個壞人,有沒有罪,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可惜希爾德看不懂他的本質,最終導致兩人的悲劇。
但那時候的紀賢不懂,他反而為隆憤然起來,因為他知道隆是被父母拋棄的孤兒L,從小被他的教父收養,為報恩情,所以才開始做那些不得已的錯事。
如果隆出身在富足的人家,有一對恩愛的父母,那他的人生還會如此悲慘嗎?
他想到一半就開始沉默,因為他發現,他自己就是他口中所說的,出身富足人家,父母恩愛美好的孩子。可最後呢,他還不是成為悲慘的人,連真實姓名都不敢暴露。
我又有什麼罪?上帝真是不公平。
他憤然地把那本《聖經》摔在石頭上,一屁股坐在上麵,以此來發泄自己的不滿。
他坐在沒有一根草的荒院裡,目及之處不見一點鮮活的色彩,就像迷茫的他找不到答案。
長大一點後,因為拉丁語學得很快,加上是最虔誠的孩子,紀賢開始和神父一起在祈禱室聽信徒的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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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工作很負能量,因為很多信徒會向神父傾訴自己的苦難,大倒苦水。
但不知道為什麼,當訴苦的信徒知道神父身邊的自己是個啞巴後,他們會對自己投來憐憫的目光,語氣也惋惜道:“這麼漂亮的孩子,怎麼就是個啞巴呢,真可憐。”
他們說這句話時,仿佛自己的苦難也不值一提了。
紀賢心裡隱隱約約有點不舒服,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一個負麵角色,用來安慰彆人受到的苦難。
這樣的情緒持續到有一天,他看到來修道院的信徒裡有一對母女,那個女兒L是個盲人。
很漂亮的女孩子,花一樣的年紀,但那雙美麗的眼睛卻如同蒙上一層灰霧一樣,沒有任何光彩。
他不由地想:漂亮又不幸的孩子,真可憐。
想法滋生的那一刻,他如同轟雷掣頂一般定在原地。
他真切地頓悟,這一刻的他和往常憐憫他的信徒何其相似。
原來人是真的會因為彆人比自己更可憐而感到一絲安慰。
那他真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愧。
祈禱結束後,母親把導盲棍遞給女兒L,母女倆一起回家去了。
望著母女倆遠去的背影,他突然明白,其實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想個明白,也不是每件事都要執著於為什麼。
人世間原本就是不公平的,美麗的醜陋的,健康的殘疾的,富裕的貧窮的……總有人要去承擔那個俗世意義上的負麵角色,強求公平是沒有意義的。
“上帝總會降下各種苦難給人間,你可以抱怨它,也可以為戰勝苦難而不懈奮鬥,但直到最後,你還是得接受它。”
他終於真切地明白神父說的話。
找到自己的答案後,他離開那間祈禱室,來到修道院的後院。
康沃爾小鎮的冬天總是很寒冷,地麵積滿厚厚的雪。
突然,他像是看到什麼一樣,急切地跑起來,又小心翼翼地扒開一塊地方的雪,露出一朵鮮豔的小花。
那是凜冬之時,永凍冰原上的冬薔薇。
冰天雪地裡,他跪了下來,親吻那朵小小的冬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