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錯了。]
“什麼?”
係統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搞懵。
當稚唯被蒙恬從棕紅馬上接下來,她立馬捂著嘴乾嘔了幾聲。
[我不該給這匹馬起名叫‘小紅’,它應該叫‘的盧’。]
灌了一肚子冷風實在不好受,稚唯預感她這次回去必要生病,但眼下也顧不上這些。
趁著太陽剛剛落山,還能勉強視物,稚唯睜大眼在幾乎等同寬度的河麵上觀察。
然而她從未參與過此類水上救援行動,腦子裡的地理知識不足以讓她在判斷出“山溝河流與這條河流係出同源”後,再選定出最恰當、最省力、對落水者傷害最小的救援位置。
可他們隻有一次機會……
沒等稚唯煩躁起來,後衣領被某人揪住,輕輕帶著她轉向。
“上馬,走這邊。”
稚唯愣了一下,隨後恍然。
是了,在沒有衛星地圖的時代,每個頂級武將幾乎都是地理專家甚至是氣象專家,他們或許無法總結出最係統的地理教程,但對地形的判斷擁有著近乎直覺的天賦。
眼前這位雖然不在“孫吳韓白衛霍李嶽”之列,可這不代表他差啊!
也正是這時,稚唯才後知後覺,在她畫下山麓地圖,並推斷出軍醫會被水帶進這條河後,蒙恬的反應有些過於快了,幾乎是帶她上馬之時,近衛就集結好了,還人手帶著救援工具。
她小跑幾步,跟上蒙恬大步流星的步伐,忍不住問:“中郎將,你是不是早就推算出要來這裡救人?”
蒙恬沒回頭,反而答非所問誇讚她,道:“這般年歲就有這等判斷力,阿唯已經很厲害了。”
稚唯聞言有些尷尬。
那種班門弄斧的尷尬。
聽不到回音,蒙恬微微側頭,見小女子略顯羞赧的樣子,他沒覺得有意思,反而感覺有些遺憾。
若夏稚唯為男兒,他倒是很想收個弟子啊……
兩人重新上馬,順著河流的上遊方向一路前行,期間蒙恬時不時打個呼哨,為後至的近衛指引方向,最後停在一處長著歪脖子樹的彎道旁。
“在這兒?”
“此處最合適。”
蒙恬拴好馬匹,去勘察河道情況;稚唯掏出隨身帶的打火石,就地升起火堆。
沒一會兒,馬蹄聲由遠及近“踏踏”而來。
“將軍!”
近衛一到,迅速燃起一個個火把。
這些火把都是提前準備的,木棍的頂端皆纏著浸過桐油的麻布,非常耐燒,可以長時間照明,就算單個照明範圍不大,幾十個火把一起燃燒,也能點亮一片空間。
接著稚唯就發現,好像沒她什麼事了。
近衛們分工協作,在蒙恬的指揮下,將帶來的幾張魚網合並在一起,上端一側固定在岸邊的樹枝上,一側綁上石頭,由大力士扔到
河對岸,下端同樣兩側係上大石頭,分彆墜入河的兩邊。
這樣的攔截網不夠四方周正,但能起到水底阻攔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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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部分衛士快速砍伐附近較為乾枯的樹木,將圓筒狀的樹乾紛紛推進河道裡,讓浮木起到水麵攔截和減緩水流的作用。
另有極為健碩的男兒脫掉鎧甲,提前熱身活動,讓同袍在他們腰間綁上粗繩,隨時準備下水撈人。
稚唯見他們行動有條不紊,似是有過類似的經曆,一邊心下安定,一邊心生疑惑。
恰好有負責警戒防守的近衛在附近,見稚唯不發一言,特意安慰她道:“夏女醫莫要憂心,某這些人之前都參與過屠將軍的樓船訓練,肯定能把瘍醫帶上來。”
屠將軍?
這個“姓氏”不常見,稚唯試探地問了一句:“你們不是跟隨蒙中郎嗎?怎麼還跟屠睢將軍有關?”
那衛士悄悄瞅了眼正忙碌的蒙恬,小聲道:“那還不是咱們中郎將忠心,知道王上要出巡荊楚,臨行前命令我們必須學會泅水。”
對方說到這兒,不知道回憶起什麼,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稚唯確實沒想到蒙恬的細心、嚴格能到這種程度,難怪能和秦王政君臣相和。
而近衛方才的話也證實了她的猜測,樓船(士)指的就是水軍,而“屠將軍”就是未來征伐百越的屠睢。
至於近衛的痛苦……
聽聞曆史上的屠睢“脾氣”不太好,不知道真人是個什麼性格。
好奇一閃而過,稚唯沒有再聊天,抽出袖袋裡的針包檢查。
待陡然聽聞岸邊傳來一聲驚呼:“來了!”
她精神一振衝上前去,順著其他人手指的方向,就看見河道上漂來一大團黑影。
“黑影”大概是聽到了眾人的呼喚,開始努力掙紮向這邊遊,當靠近某一根浮木時,立刻抓住時機“黏”了上去。
“這是……”蒙恬觀望幾息,提醒道,“是兩個人。”
像是在印證蒙恬的推斷,“黑影”隨著水流逐步接近火光的照明範圍,隱約露出真容。
稚唯反應過來:“是羊和麥!”
她之前在營地沒問落水的是誰,是因為這批軍醫同為青壯男子,年齡體重體力皆差不多,會不會遊泳這一點在受傷甚至昏迷情況下一律按“不會”來看待,所以具體是誰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此時發現水中是兩個人令人意外,卻也不難猜想發生了什麼。
“羊和麥是同鄉,感情甚篤,必是一人落水,一人主動跳下河去救對方。”稚唯慶幸道,“不管怎麼樣,有一人是意識清醒的,那就好救多了。”
蒙恬頷首,示意岸邊的人開始拋繩子,做好熱身的衛士同時下水去接應,在眾人齊心協力下,一並將落水者帶了上來。
“羊!沒事吧?”
“夏女醫!”
稚唯快速掃了眼二人,先抓起羊軍醫的手把脈,飛快確定這個清醒的人沒有任何問題
,再去檢查昏迷中的麥軍醫。
趁這半分鐘的時間,羊軍醫忍著劫後逢生的喜悅和慌亂,指著同伴比劃著他的傷勢情況。
“夏女醫!麥落水時足部有扭傷……”
稚唯打斷他問重點:“頭呢?腹部呢?”
“頭、頭沒事,腹部好像有撞到……主要是麥在被水淹過後他就昏過去了!”
“嗯,確定呼吸停止。”
大概是因低血糖的緣故,麥軍醫一直緊咬著牙關,稚唯捏不開他的下頜,剛要讓羊軍醫直接來做心肺複蘇,見他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又把話咽回去。
這裡隻有羊軍醫接受過外科急救教學,稚唯找不到彆人,便雙膝跪地調整姿勢,準備自己來。
羊軍醫滿臉擔憂遲疑,而蒙恬和其他衛士皆是一臉震驚。
他們經曆過戰場,不至於連一個人有無氣息都看不出來,且方才夏稚唯分明已經說了什麼“呼吸停止”。
那她突然間又開始按壓麥的胸腔……
蒙恬皺眉問:“你在做什麼?”
一個稚齡女子給一個成年男性做心肺複蘇,天生大力的稚唯也必須拚儘全力,哪有功夫解答蒙恬的疑問,她咬著牙擠出一個字:“羊!”
羊軍醫回神,低聲給蒙恬以及其他人解釋“心肺複蘇與人工呼吸”的作用,這種類似傾訴的說話有效舒緩著他的精神壓力,便不自覺越說越多。
“……幫助心跳……隻有先確認病患意識昏迷、呼吸停止時才能使用……它的'黃金時間'在……必要時候可以舍棄人工呼吸,隻做心肺複蘇……”
羊軍醫的一些術語蒙恬聽不太懂,但這不妨礙他意識到此法的絕妙,便忍不住追問:“有用?真能救活人?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上報?”
羊軍醫聞言臉上浮現尷尬,覷了眼正悶頭急救的小女子,拽緊披在身上的獸皮,哆嗦著聲音含糊解釋道:“此法在安豐軍營我們沒機會用上,隻在野兔身上試過……”
蒙恬無言以對。
懂了,看來軍中瘍醫們對這等聞所未聞的醫術也是半信半疑,拿不準是否真的在人身上奏效,所以不敢輕易上報,怕承擔責任,也怕萬一救不活人,被指責埋怨“損傷同袍遺體”,乾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稚唯肯定能發覺端倪,但她不愛難為人,又心思縝密,在明白軍醫們的顧慮後,就一定能聯想到其他人的反應,便選擇暫且擱置此事。
蒙恬不禁暗恨。
可惜夏醫丞當時已經離開,沒聽到此等醫術,否則必不會像軍醫們這般膽小怕事。
但也就是說……
蒙恬垂眼看看昏迷中的麥軍醫,和滿頭大汗的小女子。
他將親眼目睹此法的真實有效性?
“蒙中郎!”
蒙恬當即回應小女子:“怎麼?”
稚唯狠狠喘了口氣,頭都不抬,急言問:“你看清了吧?學會了嗎?”
“……學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