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孑重新翻開片刻,這才發現,小人書裡繪畫的線條都十分考究,似是出自大家之筆。
他不太確信地將小人書遞給馮靜姝:“您看,這是不是馮靜雯女士畫的?”
馮靜姝翻開,細看半晌,忽然一笑:“沒錯,這就是她畫的,你看這裡拐彎處的用墨,她總喜歡重新描一下。”
“不可能!”葉衍急了,“我母親怎麼可能畫小人書呢!”
說著,他就把馮靜姝手裡的小人書搶了過來。
但他看了一會兒,也不得不承認,那些線條和背景確實是他母親常用的技巧。
可這內容實在是太跳脫、太年輕、甚至有點幼稚了!
他母親可是一直畫山水的大家啊,怎麼會突然想起來畫小人書呢!
“這肯定是假的!”葉衍不甘道,“肯定是你們編的……我母親她不是這樣的人!絕對不是!”
律師麵對這樣的質疑也隻能聳聳肩:“馮靜雯女士的遺囑內容的確就這麼多,已經找公證處公證過了,不信的話您可以啟動法律程序重新調查,但我覺得對於您這樣的家族,因為遺產的事再次鬨上法庭,未必是一件好事。”
馮靜姝看向昭昭:“這些小人書是奶奶送給你的嗎?”
“嗯,有好多好多本呢,”昭昭比劃道,“非常好看,喜歡奶奶。”
馮靜姝思考片刻
:“恐怕真的是這些小人書了,之前我姐姐她確實送過幾次小人書給昭昭,但我也沒太放在心上,隻覺得是她從哪裡買的舊玩意兒罷了……現在細想,恐怕有七十二本,隻多不少。”
眾人聽完都點點頭。
實在是想象不到,馮靜雯這麼一位嚴肅又傳統的人,竟然會畫小人書給自己妹妹的孫子……
葉衍卻實在是冷靜不下來。
他期待了好幾年的神秘畫作,竟然是小人書?
而且,就算是小人書也就罷了,還都留給了這個不正常的小孩?
他不信!
氣極之下,他上前兩步,惡狠狠看向母親。
“媽,你好狠的心啊,”葉衍冷笑道,“你的兒子什麼都沒得到,你卻大方的把剩下的一切都送給彆人家的孩子,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
葉衍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在母親的枕頭底下,露出來了小小的一角……似乎是個信封。
而因為他的停頓,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那個信封的存在。
他不得已,隻能把那個信封抽了出來。
封麵上寫著清雋有力的三個大字:“致昭昭”。
葉衍滿臉不樂意地將信封交給了昭昭。
昭昭一臉懵,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不敢接。
馮靜姝也有點驚訝:“沒想到姐姐她還給昭昭留了信……”
說著,她將信拿了出來,隻靜靜掃了兩眼,就已然淚水盈眶了。
“我們……我們昭昭還不識字呢,”馮靜姝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小楚,你能不能幫昭昭讀一下?”
楚孑點點頭,珍而重之地接過信,讀了起來:
“見信安,昭昭小朋友,我的小孫子。不知道你最近吃的好不好,有沒有長高、長胖呀?可惜奶奶已經抱不動你了,不過請你相信,你在看這封信的時候,奶奶也正在看著你,祝福著你,知道嗎?”
“等你長大之後,你會聽到很多人說,你的奶奶馮靜雯是個畫家,但我隻想讓你知道,不是的,馮靜雯不是畫家,隻是個畫匠。”
“我從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開始學畫,是被父親逼著學的,他說怎麼練習我就怎麼畫,起初還有妹妹,也就是你的親奶奶,馮靜姝和我一起練習,但她後來就走了,隻剩下我一個,繼續跟著我父親學畫。”
“就這樣渾渾噩噩到了二十幾歲,我才發現,其實我除了畫畫彆的什麼都不會,我又實在沒有辦法像你親奶奶那樣離開,於是也就這麼湊合著繼續進行下去了,之後就是畫畫、講座、畫展、拍賣……一件件事捧著,我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昭昭,如果你一直堅持畫畫,你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的一個畫家,這並不是多麼高尚的職業,隻是一份很正常的工作罷了,但我想,一份正常的工作,能養活的起自己的薪水,正是你的家人對你的期待,不是嗎?”
“當然,我這麼說不是想讓你誤會,我想你奶奶對
於你剛開始學畫的抵觸,很大部分來自於我,她認為我一輩子都不喜歡畫畫,隻是被父親逼成了這樣,但那是不對的。”
“我真的喜歡過畫畫。”
“隻不過,我喜歡的不是山水畫。我們小的時候娛樂手段很少,隻有父親每次出差,才會從彆的國家或者城市帶回來一些小人書和漫畫,那些畫讓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止是每天勾線練習這麼單調,那些畫裡也頗有一番天地。”
“而且,這是位數不多的,父親送給我的禮物。”
“不過,這些畫卻是我父親所瞧不上的,隻當是小孩都有的玩意兒罷了,所以在你的奶奶離開這個家之後,父親就變得更加嚴格,也不讓我再看這些畫了。”
“所以呀,我最恨的不是你奶奶的離開,而是你奶奶離開之後,我再也沒有小人書和漫畫看了!”
“不過這件事,隨著年齡增長,我漸漸都不記得了,直到重新遇到你。”
“我不是沒有子女和孫輩,但他們沒有一位像你一樣。昭昭啊,你並不是迫於家族壓力而繪畫,而是因為想和這個世界溝通而繪畫。”
“從某種角度來講,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
“我教你畫畫的時候,很怕把你教壞了,所以其實我沒有教過你任何技巧、技術,隻是讓你隨心所欲,跟著自己內心的想法去畫,等你長大了、學會沉澱了,自然會明白我的意思。”
“你現在所能畫出的畫,就是你這個年紀最好的畫。我堅信這一點。”
“不過,我教你畫畫,仍覺得不夠,因為除了畫畫以外,你還需要生活、你還需要認識到這個世界呀。”
“可這個年代,對於像你這樣的小朋友,我們根本找不到針對性的繪本或者讀本,而那些其他小朋友愛看的書呢,也根本不適合你。”
“幸好,你家裡擺放著的小人書給了我啟迪。(感謝靜姝,這麼多年還一直留著我們兒時一起看過的小人書)所以,我就想啊,昭昭,我不如為你,以及像你這樣的孩子,去做一係列小人書吧。”
“於是,我參考了近些年很流行給小朋友看的繪本,畫的很慢,才畫出了這些小人書。”
“沒想到你竟然很喜歡,這就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了。”
“因為這是我愛的畫畫那一部分,又能幫到你——一個真正熱愛繪畫的小朋友,沒什麼事比這種感覺再美妙的了。”
“如果,這時候你再問我到底喜不喜歡畫畫,我其實仍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為繪畫不是我的工作,也不是我的愛好,而是我的人生。”
“昭昭啊,你一定不要變成我這樣。”
“讀完了我給你畫的小人書之後,請去愛上這個世界吧,愛上這個五彩繽紛、絢麗多彩的,任何畫家都畫不出來的世界吧。”
“這才是你的人生。”
“ps,你現在可能看不懂這封信,但沒關係,我相信你遲早可以看得懂的。”
一封信就此結束。
現場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就連楚孑這種自詡內心比較強大的,讀到最後,聲音都難免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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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畫家,寫給另一個畫家的信。
同樣是一位長輩,寫給晚輩的囑托。
雖然自己沒有見過馮靜雯女士,楚孑想,但在嚴厲和古板的外表之下,她應該也是一個小女孩吧。
一個沒得到過太多愛,卻仍想努力愛彆的小女孩。
葉湍此刻已然是淚流滿麵,他靜靜地摸著母親的手,感歎道:“怪不得您不阻止我去學商業,怪不得……”
葉衍也紅了眼眶,倔強地看向窗外,低聲罵了一句:“草。”
很想生氣,卻氣不起來。
……
過去了很久。
病房裡的親戚們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氣氛才漸漸恢複正常。
這時候護工走了過來,問大家要聯係哪家殯儀館,走後續的葬禮流程。
葉湍看向楚孑,剛想開口,卻被葉衍打斷。
“哥,咱們要不還是選擇城東吧,城東近一點。”
葉湍奇怪地看了葉衍一眼。
之前一直都是自己在操辦這些事,這人什麼時候對殯儀館的選擇這麼上心了?
這時候,許久未露麵的大哥和小妹也匆匆趕到。
幾人簡單寒暄幾句,大哥和小妹也都說起來殯儀館的事,他們竟然一致覺得還是去城東辦最好。
說來這樣的決定倒也正常,因為璞蘭有頭有臉點的家族,都是在城東辦的事。
但楚孑就是覺得這裡麵不太對勁。
最關鍵的是,葉湍之前嶽父的葬禮就是在城西辦的,如果這時候轉去了城東,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城西殯儀館不太行嗎。
“哥,媽的意願不是說一切從簡嗎?”妹妹勸道,“之前城東殯儀館的王林森找到我們,說如果我們去城東辦的話,一切免費。”
“免費?”葉湍吃驚不小。
楚孑也微微驚訝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其中道理。
城東殯儀館醫院的那幫員工被他一鍋端了之後,其實客戶大大流失,急需要穩定住貴賓。
這也是他們由於城西殯儀館的的定位了。
所以,王林森肯定覺得,葉家這塊肥肉就算是自己不賺錢,也要做下去。
而葉湍和自己關係太好了,王林森沒有辦法,這才找了葉家的其他人遊說。
“而且,弟弟,你看他們的葬禮方案,”大哥說著拿出一個小冊子,“樸素大方,又很有麵子,是不是挺好的?”
葉湍細細翻看,確實,這是一場挑不出什麼毛病的葬禮。
楚孑這邊,雖然麵上看不出來,但內心也是焦急的。
王林森那邊顯然做好了全套準備,對葉家的葬禮誌在必得……
而這時候,阿戒湊近楚孑的耳邊,“楚哥,其實我有個特彆不成熟的葬禮方案,感覺好像還有點意思……”
楚孑:“說來聽聽。”
十分鐘後。
楚孑將一份剛剛寫好的葬禮方案遞給了葉湍。
期初,葉湍還對這份手寫手繪的方案顯得有些不信任。
但隨著翻看,他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