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國銘生平第一次有點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如果說他沒有私心,沒有想“報複”,沒有想要發泄……那都是假的。
他隻是一個平凡的再也不能平凡的男人,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自己精心為兒子設計好的路被那些人破壞,他心裡當然有恨。
但緊跟著,這份恨的朝向變成了自己。
如果他再認真一點、再親力親為一點,也許手下的研究生就做不出這種事。
因果輪回總在冥冥之中顯現。
而更讓他恐懼的,是剛剛兒子的那個眼神。
他記憶中的兒子是一個樂觀、陽光、積極向上的小夥子。
本來可以躺平的他還是努力考到了璞蘭大學社科學院,想要繼承自己的衣缽。
但什麼時候,這個小夥子會用這麼仇恨的眼神看他了?
那是看他,還是在看這個楚孑剛剛走出的房間呢?
何國銘搖了搖頭。
無論是哪個,他都隻能得出一個結論——他作為父親是徹頭徹尾的失敗了。
他恍然記起,兒子在六七歲時,走進他的書房,看著他的那本《發現社會》*讀的津津有味的樣子。
那時候的兒子多麼純粹啊。
他沒什麼優點,但竟然連兒子那僅剩的優點也被他消磨了。
這都是他種下的因。
想到此,他鄭重地在“躍動杯學生審核表格”上簽下了字。
在那橫線之下,他還寫了一行字。
“何教授,您做出最後的決定了?”陪同見何國銘停筆,方才問道,“那我就把表格拿走了?”
“好,拿走吧,”何國銘說著,站起了身,“麻煩你帶我們去頒獎禮吧?”
陪同見何國銘的表情十分嚴肅,愣了一下:“您們?”
何國銘點點頭:“是的,我和我兒子,請安排我們坐在一起吧。”
……
會場內,數十位選手都在前排落座。
“楚哥你太猛了!”匆匆坐下的阿戒直接趴在了楚孑的肩膀上,“你不是冠軍誰是冠軍,要不是不能做的太誇張,我就去前麵拉橫幅了。”
王一弗也感歎:“是啊,真的牛,你怎麼做到的一點都不緊張啊,我在台上的時候兩條腿都在打顫。”
楚孑朝二人笑了笑:“沒什麼的,多經曆一下就好了。”
二人看楚孑一幅沒有什麼所謂的樣子,都在心裡默默豎起大拇哥。
不愧是楚哥,見過大風大浪的男人。
但其實,楚孑心裡在想彆的事。
剛剛何國銘問他的那句“你是不是很喜歡社會學或者殯葬學”讓他一直想到現在。
殯葬學說到底,是一個生僻小眾又冷門的學科。
從這次的科研經曆也看得出來,這個學科的發展需要很多彆的學科的共同發展才行,其中包括但不限於社會學、人類
學、曆史學等等……
楚孑當然愛這些學科了。
他很喜歡那種被各類知識充滿頭腦的感覺。
但殯葬學似乎並不能很好的讓他施展拳腳,因為研究到深處總變成了另一種學問。
其實可以這樣說,所有的社會科學相關的學科,不論冷門還是熱門也好,之間總有絲絲縷縷的關聯。
這也是現在主流的社會學學者所達成的共識。
也就是說,想要讓殯葬學,或者其他的冷門的社會學學科進步,就需要所有學科共同進步才行。
就像是物理學和工學的進步少不了數學的支持一樣。
而這些所有的社會學學科的基石是什麼呢?
楚孑一時還沒有太想清楚。
“爸,”何田在後排坐著,百般不適,“我們一定要來看這頒獎典禮嗎?”
他看著前排一起說說笑笑的楚孑和他的室友,妒火中燒。
何國銘卻一改往日的和藹神色,頗有幾分嚴肅教授的意味,按了按兒子的肩膀:“是的,一定要看。”
“為什麼啊?”何田十分不滿,然後忽然懂了什麼,“爸,你是不是沒給楚孑那小子通過?待會是不是能看他吃癟啊!”
何國銘抿了抿嘴:“你等著看就是了。”
何田這才大大咧咧靠在椅子後背上,“肯定是了,我就知道我們父子倆同仇敵愾!”
晚上八點一到,頒獎禮正式開始。
先是十分華國特色的各種領導講話,然後龍茗老爺子才慢悠悠走上了台。
“我們這裡將公布本次大賽的前五名同學。”
龍茗打開信封,絲毫沒想著搞氣氛,直接念道:“第五名,項目名稱是《殯葬行業在新時代背景下的更新與發展——以璞蘭市城西殯儀館為例》。”
“握草?”
楚孑聽到身邊傳來一陣低沉的驚訝。
然後他轉頭,看到阿戒的表情如同慢鏡頭下的樹懶一樣,漸漸睜大了眼睛,然後是鼻孔、嘴巴……
阿戒難以置信地指指自己:“是我們獲獎了?”
楚孑這邊還沒回答,舞台上的龍茗已經失去了耐心,直接說道:“沒錯,就是你們,快點上台好不好?”
阿戒“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王一弗和劉冰也迅速跟上,三人踉踉蹌蹌上了台,連致謝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組選手中有兩位是璞蘭職業技術學院的學生,”龍茗為三人解圍,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們躍動杯沒有限製學生的學業背景,因此也是在此激勵更多大專的學生可以參與到比賽當中來,讓我們為他們獻上熱烈的掌聲。”
台下掌聲雷動。
誰也沒想到大專的學生竟然能登上這全國大學生最高的學術榮譽獎項的舞台上。
其實連阿戒和劉冰自己也沒想到。
之前不光是何田,他們還從太多彆人的口中聽到了對他們的嘲笑。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