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並沒有對外開放,隻有考古專業的學生才能進入,也算是來這裡學習的福利之一了。
但楚孑看清藏品之後,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大多數都是齊家文化的器具,想來都是夏奈老師的高徒鄭教授捐贈的。
齊家文化就是以我國甘省附近為中心的,距今4000多年前的新時代時期晚期文明。
而這個文明主要以陶器為主,所以藏品館裡也大多是陶器。
楚孑並非不覺得這些陶器珍貴才失望,隻是因為陶器在考古界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遠不如秦漢時期達到頂峰的漆器、或是興於唐宋元的瓷器那麼“漂亮”。
是的,在看了一大堆資料之後,楚孑也難免“顏控”起來,因為好看的藏品大多數也代表了更加高超的技藝,會更讓考古人“興奮”一些。
但要知道,這些陶器的出圖年份可是在抗日時期,很難想象當年夏先生是在何等情況之下,從甘省將這些器具帶回來。
有的時候,考古這件事本身,也是一段值得銘記的曆史。
當然了,想到此的楚孑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唯結果論”,要知道,夏先生本人可是說過“評價田野工作,不是看挖出來什麼,而是看怎麼去挖地,挖的水平高不高”這樣的話的!
從藏品室出來,楚孑又一頭紮進了資料室。
這裡就是彆有洞天了。
很多不在網絡資料庫中的、甚至之前沒怎麼細看過的書都在這裡。
楚孑直接挑了幾本感興趣的,拿到了閱覽室。
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熟人。
馬思遠和史佳妤也都在看書。
史佳妤看楚孑來了,趕緊朝他揮揮手:“來一起坐啊!”
或許是因為他們二人都比楚孑年齡大,又是本專業,所以下意識有些照顧楚孑的意思,都起身給楚孑讓位置。
楚孑趕緊聽話坐下才止住了二人的忙叨,問道:“你們也來看書呀?”
史佳妤點頭:“是啊,我們學這個專業,就是要不停地看書,也沒辦法啊。”
馬思遠看向楚孑拿的書,笑了:“你怎麼想看《斯坦因西域考古記》?這不是我應該看的書嗎?”
一說到這,楚孑才想起來朝二人打聽,方知道對敦煌考古頗有興趣的馬思遠被專攻美術考古的鄭教授選走,史佳妤則是成為了富教授的研究生,以後專門研究古文獻和古文字。
而這本《斯坦因西域考古記》是奧利爾·斯坦因所作的,他先後與1900年、1906年和1913年三次來到我國西北地區考古,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講述了敦煌被發現的曆史。
這並不是一段光輝的曆史,對於華夏考古來說,其實充滿了屈辱。
1900年對於華夏來講,本身就是一段屈辱的歲月,而敦煌藏經洞發現以及被盜的事更是所有曆史學人感到難以言說的痛。
那一處藏經洞位於莫高窟的16窟甬道北壁的第17窟。
而發現他的不是彆人,正是那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道長王圓籙。
據他所稱,那天他聽見雷聲滾滾,見到山崩地裂,而他福至心靈,一鋤頭下去,乍時間佛光大盛。
當然了,這是他自己瞎編的,為了藏經洞的傳奇性,他當年編了不少故事,總之就是他一鋤頭發現了這個藏經洞。
可惜他是個文盲,並沒有發現這
些經書的價值,而是把這些經書拿去賣錢了。
諷刺的是,他賣經書的目的,正是想用一筆錢修繕莫高窟——這是他一生的宏願。
後來這件事被官府發現了,自然是封存,但其中有一位汪縣令,為了自己升官發財,用這些經書去賄賂其他官員。
這件事就被當時正好來造訪我國的斯坦因發現了。
然後他就來到敦煌,對王道長一通忽悠,最終以四錠馬蹄銀的離譜價格買走了二十四箱敦煌寫經卷本,五箱絹畫及絲織品。
共計一萬四千多件。
甚至需要四十多匹駱駝才能運走。
之後,又有法國探險家伯希和出現,又運走了一批寶物,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這些事就明明白白的寫在了斯坦因的書中,後世也有不少學者,比如餘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之中,也提及了這段堪稱荒謬的故事。
但難道錯的是王圓籙或者汪縣令嗎?
隻是他們嗎?
就連斯坦因都在《西域考古圖記》中說,“王圓籙將全部募捐所得都用在了修繕廟宇之上,個人從未花費過其中的一分一銀。”
萬方有罪,國家積弱,徒喚奈何?*
那個年代,愚昧的又何嘗隻是他一人?
講到這裡,馬思遠也是重重地錘了一下桌麵,引得整個閱覽室都看向他。
“我想要研究敦煌,就是想要之後我們國家再沒有這種屈辱的事發生,”馬思遠認真道,“如果我這一生,能看到敦煌的這些文物回來,那我死而無憾。”
楚孑也感到十分唏噓。
他能明白馬思遠的動力從何而來。
史佳妤摸了摸馬思遠的後背:“唉,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能做的,隻有跟著老師好好學習了。”
馬思遠也冷靜片刻,悶悶地點了點頭。
“哎呀,我剛想起來,”史佳妤看向楚孑,“你的導師不會是屠鑾教授吧?”
楚孑:“正是他,怎麼了?”
說完,隻見馬思遠剛剛收斂的神色更加陰沉了,粗重地歎了口氣。
“屠鑾教授?”馬思遠冷哼一聲,“他呀,他就是當代的王圓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