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就是這樣的經曆,讓楚孑明白了,為何每一個遺跡的考古報告都會那麼難出版了。
挖土隻是考古學中很小的一部分,去研究這些文物,並把它們分門彆類的歸納整理,才是更磨心性的功夫。
比如殷墟的發掘報告,除了時代因素之外,鄒恒先生也是花費了十數年才全部整理完畢。
梁思永先生也是花費了這樣多的時間,方才有所成果。
所以考古真的不適合急於求成的人。
楚孑想,屠鑾教授也沒急著把他帶回去,可能也是這個意思。
這個專業不是一蹴而就,像是社會學那樣發現了一個事就很快能研究出成果的。
十年、二十年,
對於考古專業來說,都是正常。
與新樂遺址很像的河宕遺址的報告,就是曆時二十多年才整理完畢,直到主導的楊試挺先生病倒,都心心念念於此。
但總還是那句話“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楚孑更加佩服起屠鑾教授。
就憑他這個年紀還衝在田野考古的第一線,就足夠讓人敬佩了。
如果不是因為熱愛,大可以早早轉行政,或者像是鄭教授、富教授那樣,找到某一個角度進行科研。
但屠教授沒有,即使一直頂著罵名,依舊沒有離開。
不知不覺之間,半個月就過去了。
在楚孑和秦鐸的幫助之下,陶片紋飾的分裂統計表終於彙總完畢。
楚孑看著excel最後一行的數字是“10832”,心裡有著說不清的感慨。
這真的是一件極其枯燥、重複單調的工作。
但總得有人來做才行。
也許這些在最後的考古報告中,隻會是“在第三文化層發現陶片總計XX件,其中魚鱗紋X件……”這樣的話。
楚孑看考古報告的時候還沒這麼多感觸,如今自己做了,才知道哪怕隻是這樣一句話,其中凝結了多少人的心血。
而這還僅僅是陶片。
其他的出土文物,比如石器、骨牙器等等,更是多不勝數。
還有無數個“楚孑”,在為這片遺址的發掘報告添磚加瓦。
曾經那些籍籍無名,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的人的痕跡,如今也在被籍籍無名的另一群人統計、記錄著。
每個人都是過著對他們來說平凡的生活,隻不過是隔了幾千年而已。
而楚孑他們做的隻是第一步的資料整理工作。
之後,這些所有的文物還會被送入研究所,進行更加細致的觀察,連每一件陶器的剖麵結構圖都不例外,要一一查看過。
那也是一個巨大的工程,但幸好如今的科技發展,才讓這些工作沒那麼可怕。
要知道,僅僅是在十幾年前,這些工作可是要靠那些考古人員手繪的。
再之後,這些資料都會被交到人類學家、曆史學家甚至民族考古學、人類學者的手中。
在他們從各個角度觀察之後,會得出各式各樣的結論。
可以這麼說,每一次考古發掘,都會產生成百上千篇論文。
等到十幾年之後,也許針對這裡的研究才會漸漸變少。
很多考古工作,都會需要兩代人、三代人,才能完成。
楚孑在幫助把陶器和陶片送走之後,也該回到學校了。
對於新樂遺址的新遺址,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要交給其他人了。
秦鐸親自把他和屠教授送到了登機口,給了楚孑一個巨大的擁抱。
“還挺舍不得的,”秦鐸歎了口氣,“才待了不到一個月,就這麼走了呢。”
楚孑心中也很不舍,畢竟同吃同住了這麼久,但也隻能說道:“之後肯定還會再見的。”
不過,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沒想到重逢會來的那麼快。
直到楚孑登機,激蕩的心情平複,一陣久違的疲憊感才朝他襲來。
明明隻是說和教授見一麵,結果就被忽悠去當小苦力了。
咱們屠教授還真是一點都不見外。
“楚孑,”屠教授放好行李之後,對他說道,“你回學校上上課,休息休息吧。”
雖然也不知道屠教授是怎麼得出“上課=休息”這件事的,但楚孑還是點了點頭,“好。”
之後,楚孑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他實在是有點困了。
然後就在這樣的半夢半醒之間,他察覺到手裡被教授塞進來了一張紙條。
“這幾節課你湊合著聽聽就行了,”屠教授嘟囔道,“其他課聽了也沒什麼用,你就去……吃吃飯睡睡覺,享受一下年輕的生活吧。當然了,如果能......談談戀愛,那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