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秦鐸先爬上了隔梁,然後把屠鑾教授和楚孑拉了上來。
屠鑾老手一攤,伸向楚孑,楚孑方才會意,把那把手鏟遞了回去。
屠鑾教授隨身掏出手帕,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手鏟,才把它放回自己的包裡。
這應該也是老一輩的習慣吧。楚孑想。
秦鐸見楚孑出神的樣子,戳了戳他的後背,問道:“在想什麼呢?”
“啊,”楚孑回過神,笑笑,“就覺得考古還挺有意思的。”
“是啊,田野發掘卻是有意思,”秦鐸雙手墊在後腦勺,“我想就是彆的專業的人過來,玩一次挖土,也會愛上考古的。”
“哼。”屠鑾教授冷不丁嗤了一聲。
二人看向屠鑾教授,經過這麼一天的相處,楚孑已經基本明白屠鑾教授的說話方式了,所以也沒主動問,就靜靜等著他說話。
屠鑾指指不遠處的一輛廂式小貨車,低沉說道:“考古的另一半,這才開始。”
秦鐸明白屠教授的意思,替他解釋道:“楚孑同學,跟我們一起去工作站看看吧。”
“工作站?”這對楚孑來說倒是個陌生的領域。
就算在各類紀錄片之中,也鮮少有對工作站的描繪。
於是三人又騎上車,原路返回。
而這次新樂遺址的新遺址發掘工作的工作站就設立在新樂遺址博物館。
雖然能住在博物館的房間內,但條件也的確說不上有多好,十六個人的大房間,每天五公裡左右的往返路程。
楚孑都覺得這樣騎車有點疲憊,但屠鑾教授卻毫無抱怨,儼然習慣了這種生活。
經過幾天的往返,楚孑也幾乎適應了這種通勤。
而和十六個考古人一起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除了他臨床的那位大哥有點腳臭之外,這裡的環境也稱得上是舒適了。
而這片遺址的發掘工作也已經進行到了收尾的階段。
收尾就是俗稱的整理資料階段,起初楚孑覺得這沒什麼太難的,但跟著幫了兩天忙,這才明白了屠教授所說的,考古工作的另一半才剛開始是什麼意思。
首先就是出土文物非常多,如果當天的發掘記錄沒有完整的記下來,並整理完畢,那麼就會堆到第二天,越堆越多,所有的資料就都亂套了。
而楚孑也才發現,原來考古學並不全是那種挖掘出好東西的興奮感,其實好大一塊時間都是蹲在庫房裡整理各種各樣的陶片。
每天都有上百片陶片被運送過來,不隻要點數,還得拚圖,看看陶片都是屬於什麼器具的。
也是在這個步驟,楚孑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大敵人”
——陶片統計表。
彆看隻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但其中卻蘊含了巨大的考驗。
第一步就是要把陶片分類。
大多數陶片都屬於“夾砂陶”,但也有些屬於泥質陶
,而泥質陶又分成印紋硬陶、印紋軟陶、磨光陶和彩陶。
在這個基礎上,每個陶片上麵還有不同的紋飾,能看清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要登記彙總。
陶片的紋路也絕非隻有幾種,能叫得上名的就有繩紋、條紋、曲折紋、魚鱗紋等等……
這還隻是夾砂陶的紋路,泥質陶的紋路則更是多如滿天繁星。
一起整理庫房的還有幾個還沒畢業的研究生。
負責運送陶片的人經常逗他們玩,問:“怎麼樣?還覺得考古好玩嗎?”
他們這幫人也隻能咬著牙回答:“好玩,真好玩,下輩子還來玩消消樂。”
正所謂“嫁人莫嫁考古郎,窮困潦倒,夢裡住洋房,天天就排小陶片,不賺錢,愁斷腸。”*
有的時候,楚孑盯著陶片盯久了,再抬頭,覺得這世界都是帶著紋路的。
就像是梵高的畫一樣。
雖然東北的戶外還算的上是涼快,但狹窄的庫房卻待的並不舒服,而且大多數時間還得貓著腰。
就連身材壯實的秦鐸也直呼腰椎受損,經常是過個幾十分鐘就得站起來溜達溜達。
“年輕真好啊,”秦鐸看著投入的楚孑,語氣十分羨慕,“精神頭也足,腰也好,嘖嘖嘖……”
楚孑麵對秦鐸如此評論也隻能苦笑。
幸虧之前的係統強化了一次楚孑的腰部,不然這一天天的,肯定也頂不住。
不過他們兩個到底不是正式隊員,自由度比較大,也就是三四天的功夫,秦鐸就受不了了,拉著楚孑又回到了工地。
他聽說楚孑不止知識麵足,而且還會素描以後,更是把他當成了個寶,當場教起他如何測繪、手繪,而他則是在一旁拿著照相機充當起了攝像師。
就這樣,他們白天在工地忙來忙去,晚上回到庫房接著幫忙整理陶片,反倒成了整個考古工地最忙的人。
楚孑這時候才想通,原來秦鐸和屠教授邀請他來,想考驗考驗他倒是次要,主要就是為了讓他來做苦力的。
但他倒也甘之如飴,累雖然累了點,但楚孑成長的飛快,一周左右的時間,就基本摸清了整個工地的分工與工作流程。
這份經驗無論是看多少書都學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