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楚孑又往下挖了挖。
旁邊的考古工作人員也趕緊過來幫忙。
一群人又耗費了小一周的時間,才把內棺下麵的金餅都挖了出來。
是的,金餅不止是隻有一排,而是整整五排!
直接鋪滿了整個內棺的底部!
共計一百枚!
這下子,從劉賀墓中出土的金餅總量就達到了驚人的385枚。
直接破了華國考古史上單一墓葬出土金餅數量的記錄。
當然了,畢竟是劉賀,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考古發掘工作,大家覺得他破什麼記錄都不過分了。
但楚孑他們卻發現內棺底部的這些金餅和彆的金餅不太一樣。
其中大部分已經被磨損了些許,但仍有九塊金餅上刻著“臣賀酎(zhou4)黃金一斤”的字樣,這引起了一眾考古學家的高度重視。
“酎金”指的是漢代諸侯向朝廷進獻的黃金,這與稅金不同,而是以皇家要祭祀宗廟為由收上來的財產,有《漢儀注》的記載為準,“王子為侯,侯歲以戶口酎黃金於漢廟,皇帝臨受獻金以助祭。”
所以說,這些金餅是海昏侯劉賀特意鑄出來,準備進獻給當時的皇帝漢宣帝劉洵的。
但出於某種原因,這些金子並沒有送出去,而給皇家準備的東西也不能隨意處置,不得不帶進墓中隨葬。
從邏輯上講,這些並不是劉賀奢靡浪費的證據,而是他不敢逾越禮法製度的證明。
但從視覺上來講,還是挺給人震撼的。
由此可見,整個內棺的構造,大概就是屍體上覆蓋著一層玉器,頭下麵也枕著玉枕頭,身子下麵鋪著黃金,其他地方則用各類金石玉器、瑪瑙翡翠塞滿……
西漢流行的“厚葬”可見一斑!
“最關鍵的是,雖然這些東西看上去非常昂貴華麗,但並沒有逾越禮製,”秦鐸感歎道,“這麼看來,海昏侯也算是個聰明人,緊緊守著自己諸侯王的身份。”
但這也是幾位專家頗感到遺憾的點。
要談到“厚葬”,有兩項是繞不過去的。
要知道西漢墓葬什麼最出名?那無非就是黃腸題湊和金縷玉衣了。
黃腸題湊指的是西漢帝王陵寢槨室,四周用柏木堆壘成的框形結構;而金縷玉衣則是不必多說了,是指用金線縫起玉器蓋於屍體之上。
在此前的徐州獅子山和保定滿城等幾個西漢時期的諸侯王墓葬中都有這兩項遺製,但在海昏侯的墓中並沒有見到。
但考古學家本來都以為劉賀會這麼“聽話”的時候,他們又很快發現了什麼不對。
在內棺的一攤淤泥之中,他們忽然見到了薄薄一層排列整齊的塊狀物。
而在這些塊狀物的縫隙之間,還找到了金縷的痕跡!
那樣子,像極了金縷玉衣的遺存物!
難道是經過長時間酸性地下水的腐蝕,連金縷玉衣都被腐蝕了
?
實驗的實驗員立即拿了專業的儀器進行檢測。
而很快出具的實驗報告卻令人大跌眼鏡。
這並不是金縷玉衣,但同樣是一種在漢代很珍惜的東西。
琉璃。
琉璃這個東西的出現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那時候就有陶胎琉璃製品,漢代琉璃主要用來製作隨葬明器,也稱\"柚陶”。
專家們緊接著又找到了很多琉璃的碎片,而那些所謂的“金縷”,也不過是在普通的絲線外麵包裹了一層金箔罷了。
也就是說,劉賀真的死守了自己身為諸侯的規矩。
但又沒完全守規矩。
他想了各種辦法讓自己的墓葬看上去和帝王一樣,但又搞出來了一些小差彆。
這究竟是表達自己的野心呢?還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滿?亦或是彰顯自己曾為帝王的榮耀?
而那些茫茫多的請求見漢宣帝一麵的木牘,是否代表著劉賀品嘗過權利之後的留戀呢?
深夜,楚孑一個人登上了那座小土坡,喝著啤酒,思緒萬千。
看完了這些茫茫多的報告,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想象劉賀這個人。
有點野心,有點實力,但又沒完全夠格。
似乎一切都差了一些。
應該也是在這樣一個深夜吧,劉賀忽然被宮裡來的傳令官叫醒,說先帝劉弗陵駕崩之後,他被推舉成為新的帝王。
那時候,他和楚孑一樣大。
劉賀會怎麼想象這件事呢?這突如其來的,是驚喜嗎?
他七歲父親就去世了,成為了昌邑王,富甲一方,卻仍讀了許多書,養了三百多位下屬。
這樣的人,想必應該還是有點野心的吧。
所以,他才會在第二天中午就匆忙踏上了趕往長安的路。
但他同時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公子哥,任性和好玩依舊是他性格的底色。
不然他也做不出在路上依然大肆采買,甚至私藏美麗的女子。
可他也不完全是個傻的。
他到了皇城之後,必然是明白這裡的權力結構的,彼時霍光早已誅殺了政敵,一家獨大,最關鍵的是,作為此刻整個皇城的最高權力者,也就是先帝劉弗陵的皇後,此時的上官太後,正是霍光的外孫女。
整個皇城都被霍光把持的密不透風。
劉賀顯然是壓抑的,他知道自己想要掌握實權就必須動搖霍光的黨羽,可是思來想去,他還是下了一步錯棋。
他動了長樂宮的宮廷禁衛,換成了自己的人。
而長樂宮是上官皇太後的寢宮,她擁有高於皇上的最終決策權,而實際上她也受到霍光控製。
所以,動了長樂宮的禁衛,就等於直接觸碰了霍光的逆鱗。
霍光立即行動了起來。
他找到了當時權利在他之下第二高的人,也就是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