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陶然之留給你的,”劉重安說道,“看看吧。”
陳平雙手顫抖,幾乎拿不住那小小的一封信。
他珍而重之地將它撕開,隻看了幾秒鐘,便淚水決堤,瘦削的身子伏在椅子上,嗚咽不止。
楚孑看到,那是一封很短的信。
【阿平,我從來沒這麼叫過你,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人總是會離開的,你不要太傷心,我走的很圓滿,很幸福,因為有你陪著我。】
【你是一個好孩子,很好很好,你應該過著更幸福的人生,但這就是命,它會給你很多考驗,我和你父親都是其中一環。】
【我唯一希望的是,我走後,你能去見見你的父親。他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他很想你。】
【沒什麼好說的,你已經要成年了。我相信你能把握好自己未來的道路。】
【最後就是一些囑托,你就當是我這個老頭
的嘮叨吧。】
【請你】
【愛國愛黨,正直善良】
【好好學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天天向上】
【向上!】
【我會在天上,永遠看著你。】
【萬望勿念,吾兒阿平】
【老陶】
讀到末尾,楚孑的淚水也已經決堤。
劉重安起身,幾乎是一個趔趄,她衝到了隔壁屋,楚孑也跟上了。
“陸檢,”劉重安有些急迫,“這能證明老陶是自殺了吧?那麼陳平就沒有嫌疑了。我們是不是應該釋放他,讓他去見見自己的父親?”
陸曉從那封信中抽離出來,她想了一會:“要走流程。”
公安想要釋放嫌疑人也不是自己想放就放的,要向檢察院申請,檢察院那邊接到申請也要層層上報。
這樣的流程即使在工作日也要走半天,更何況現在已經是淩晨了。
他們沒有這麼多時間了。
劉重安急了:“那怎麼辦?”
陸曉想了片刻,對楚孑招招手,在他耳邊說了兩句。
楚孑會意,衝到審訊室。
“陳平,你想不想去洗手間?”
陳平還在哭著,艱難地抬起頭,搖搖頭。
但楚孑二話不說,把他拽進了洗手間:“想見你父親,就跟我走。”
片刻後,一聲喊叫傳來。
楚孑衝出了洗手間,說道:“因為我看護不利,陳平在洗手間受傷了,申請出外就醫。”
陸曉點頭:“批準,溫檢,去開車。”
……
淩晨五點的第一監獄十分安靜。
吳檢和幾位獄警來到了陳直的監倉,吳檢歎了口氣,請獄警打開倉門。
陳直已經穿戴整齊了,吳檢進入後嚇了一跳。
“你沒睡啊?”吳檢問。
“嗯,不知道怎麼回事,睡不著了,”陳直雖然麵色憔悴,但還是笑著,“咱們走吧,吳檢,待會兒就完事兒了。”
“好。”吳檢點頭。
“彆難過,”陳直又笑,“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了。”
吳檢不知道該如何回複,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獄警給陳直帶上了手銬和腳鐐。
死刑的執行總在淩晨六點左右執行,他們監獄現在還不具備注射死刑的條件,需要驅車一小時去到軍方的靶場行刑。
他們上車之前,一位獄警匆匆跑來,把一遝塑封的信塞進了陳直懷裡。
“這個給你弄好了,老陳,”那位獄警說,“今天,我就不送你了。”
“好。”老陳笑著,“有這個就夠了。”
車上,老陳反複看著那些信。
吳檢問他:“你兒子寫的啊?”
老陳隻是笑:“是也不是。”
車開得不快,但很平穩。
已經開了半小時了,還有半小時就到了。
陳直問警官能不能搖下窗戶,送他的獄警照做了。
“哎,”老陳看向窗外,“還以為能看見日出的,結果下雨。”
“一會兒就停了,”吳檢回答道,“今天是個好天氣。”
“嗯。”
“老陳,”開車的獄警問,“聽歌嗎?”
老陳點頭:“聽吧。”
獄警打開了收音機,現在電台正放著一些老歌,陳直就看著窗外,讓細雨打在自己臉上,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忽然,他視線一凝。
一輛警車飛快地貼近了他們的車隊。
開車的獄警一陣緊張:“什麼情況?”
對方的車似乎找了一會兒,才平穩地開在了他們車的旁邊。
而後,對方的後排搖下來了窗戶。
陳直的身體忽然繃直了。
是他的兒子。
陳平。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車道,看著彼此。
那白色的線段,宛如一道天塹。
“爸,”陳平滿臉水珠,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他就一直喊著,“爸……爸……”
陳直愣了好一會兒才敢答應:“哎,阿平。”
陳平聲音嘶啞:“你的信,我都看到了,都看到了!”
陳直忽然哭了,但還是笑著:“好,我知道。我知道。”
淚水已經模糊了他們的視線,陳直奮力地擦著自己的臉,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大賬上還有點錢,是在監獄裡賺的乾淨錢,你取出來啊,都取出來……”陳直喊道,“你愛看書,多買點書……”
“好。”陳平已經幾乎說不出話,“我會看書,我會的。”
“那就好,我很放心你,”陳直也含混著喊,“你回吧,你回吧!”
不回也要回了。
前麵獄警提醒道,要到軍區了。
陳直心一橫,把窗戶搖上了。
把陳平的一聲聲“爸”隔絕在了外麵。
“音量開大點,”陳直忽然吼道,“開大點!”
獄警嚇了一跳,但還是照做。
陳直忽然什麼也聽不見了。
隻剩下一個嘶啞的男聲在唱歌。
【難離難舍,想抱緊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誰要下車】
【難離難舍,想抱緊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兒能伏於爸爸的肩膊哪怕遙遙長路多斜】
【難離難舍總有一些】
【常情如此不可推卸】
【任世間怨我壞】
【可知我隻得你承受我的狂或野】
塑封的信紙上全是水珠,陳直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吳檢……我後悔了……”陳直忽然喊道,“我後悔了……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兩輛車終於還是漸行漸遠。
在一個岔路,它們徹底分開了。
雨停了,朝陽初升。
正如吳檢所說的,今天的確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