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講完,已經是泣不成聲。
劉重安審過這麼多犯人,幾乎是頭一次感覺心裡堵的難受。
所謂命運,就是在打破你常規生活後,下一個選擇的方向。
那是你被迫著不得不長大,不得不向前走的瞬間。
一場審訊最終因為陳平無力支持而草草結束。
走出問話房之後,劉重安也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看向陸曉,問她怎麼辦。
陸曉深吸一口氣,思索了一會。
“這個故事,隻是陳平的口供而已,”理智回到了陸曉的大腦,“我們需要一些實質證據,證明陶然之確實有自殺傾向,也確實是自殺。”
“可我們能找到什麼證據呢?”劉重安擦乾眼淚,“除非陶然之有遺書……”
遺書!
兩個人一起想到了。
陶然之的遺囑中說會給陳平留下一封信。
可這封信會在哪呢?
楚孑忽然道:“陸檢,你之前說,陳直那邊一直在和‘兒子’通信,有結果了嗎?”
陸曉明白了楚孑的意思。
她立即打電話給之前負責陳直案件的檢察官。
即使現在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但對方還是很快接起了電話。
陸曉問:“劉檢,請問之前那些信的情況有結果了嗎?”
“很古怪,”劉檢說道,“陳直沒有什麼社會關係,所以我就想了個彆的辦法,調出了那些信件記錄,看到了陳直的寄送地址。”
哪怕陳直是死刑犯,但他的信件記錄也隻有劉檢才有權限調出來,獄警不能將這些信息隨意給彆的檢察官看,也算是對犯人人權的保護。
“地址是哪?”陸曉問道。
“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劉檢說道,“我還沒來得及去看,給你這個地址,你去幫我查一下吧。”
陸曉記下了地址。
是一個離第二中學不遠的大廈,可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大廈是做什麼的。
即使現在天色已暗,陸曉還是帶著楚孑和劉重安出發了,在路上又通知了溫嘉朗,四人在這間大廈前彙合了。
這個大廈可以說是魚龍混雜,裡麵有很多東南亞人,陸曉隻找到了房間號,是517,但她們上到五層,找了半天都沒見到517。
這個大廈每層隻有16個房間,根本沒有什麼517。
陸曉懷疑那個記錄出了問題。
他們敲門,向五層的其他住戶詢問,但對方要麼不開門,要麼也說不出什麼,隻讓他們快走,不願意被打擾。
四個人隻能回到一層大廳。
而就在這時,楚孑忽然發現,在大廳的一角放著一個巨大的信箱,大概有幾百個小格子,上麵很多信箱的編號都已經模糊了,但隱約能看到18、19、27……等等數字。
四人在巨大的信箱麵前看了半天,這引起了大廈管理員的注意。
大廈管理員剛剛走近,陸曉便先開口詢問了:“這是什麼?”
陸曉的氣場太過強大,管理員本來是來趕人的,但卻一臉懵地下意識回答了:“這就是大廈的信箱啊。“
“你們大廈每層隻有16戶,為什麼上麵有16以上的數字?”陸曉盯著他。
劉重安配合地站在一邊,拿出了警徽。
“啊……”管理員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什麼違法分子,開口道:“這是我們大廈對外出租的信箱啊,不違法吧?”
確實不違法。
很多地方都有相關的業務,出租信箱,就能成為一些公司的注冊地址了,可以給很多案件的偵破增加不小的難度。
但現在不是關心這到底是不是灰色產業的時候。
“517在哪?”劉重安問,“給我們指出來。”
大廈管理員撓撓頭:“咱也不清楚啊……隻有郵政的人熟。”
比這種郵箱編號都是亂糟糟的,從幾百個郵箱中找到517,難如登天。
劉重安問陸曉:“我去聯係郵政?”
“嗯,”陸曉點頭,“但……”
陸曉沒說出來的話是“怕來不及”。
果然,郵政的人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尤其是在這種下班時間,劉重安聯係了半小時,都沒定位到那個人。
“怎麼辦?”溫嘉朗歎氣,“要不去申請搜查令?”
“來不及的,”陸曉搖頭,“流程至少要走半天,現在還是下班時間。”
說著,她看向楚孑:“你會撬鎖嗎?”
楚孑點頭:“可以試試。”
雖然他看過相關的書籍,但自己沒試過。
很多事情他們有公職身份,不能去做。
但楚孑可以。
溫嘉朗明白陸曉的意思,急了:“這不合規啊!陸檢,你在急什麼?”
陸曉看著他的眼睛,靜靜地說:“過了十二點,就是周五了。”
周五。
是陳直行刑的日子。
溫嘉朗明白了。
然後,他看向楚孑:“我們出去待一會兒,你要上廁所,對吧?”
楚孑會意,點頭:“可能時間要長一些。”
陸曉嗯了一聲:“我們在外麵等你。”
等三人跟管理員交待清楚後,楚孑開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撬鎖的經曆。
幾百個信箱,他預估了一會兒517可能在哪個位置,才開始動手。
起初進行的並不順利,一來他手生,二來這些鎖也的確是年久失修。
一連撬了二十個鎖,已經花費了一小時的時間。
楚孑心裡著急,手頭動作就更快了。
幸好這些郵箱的主人都不住在這個大廈裡,所以也沒人來組織他。
就在他撬到第47個的時候。
他忽然有種感覺,就是這個了。
這是一個體積稍大的郵箱。
楚孑剛一把它打開,裡麵的信件就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裡麵存放著幾十封信。
楚孑看向那些早已被打開的信封,上麵的收信地址,正是517。
寄信人寫著工整的兩個大字。
陳直。
而在郵箱最裡麵,還有一本書。
《20xx年全國高校錄取分數線》
在書裡麵,夾著一封唯一沒被打開的信。
信封上寫著——“致阿平”
……
溫嘉朗車開得又急又快,帶著這些信和那封“遺書”,隻用了一個小時就趕回了刑偵總隊。
此刻已經是午夜了,時間不等人。
在拿到這些信的同時,劉重安就通知了搜證組,進行證物歸檔的手續。
但他們這次回到警局,並沒有第一時間把這些信和那本書交給證物處,而是再次提審了陳平。
劉重安問陸曉,要不要先把信拆開看看。
這是被允許的正規流程。
但陸曉抿著嘴,搖了搖頭。
“讓陳平先看吧。”她說。
陳平被送至審訊室的時候,一臉震驚。
滿桌子的信。
他將他們一一打開,瞬間,淚水湧出。
每一封信都是陳直寄來的,開頭都一樣:“吾兒阿平,最近可好?”
每一封信,陳直都在寫自己在監獄裡學到了什麼,又做了什麼,稱自己在跟兒子一樣,也在努力學習。
每一封信的結尾,陳直都說,“萬望吾兒以吾為戒”。
陳平哭的泣不成聲。
幾十封信,大概就是近一年以來的數量。
他知道,是陶然之在瞞著他,以他的口吻,給父親寫信。
給那個他不想承認的父親。
他確實是個罪人。
但也確實,是個父親。
劉重安見狀,把那封寫著“致阿平”的信推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