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子時(1 / 2)

又逢春 山間人 6603 字 11個月前

“是你, 八郎,竟然真的是你。”趙懷憫立在門檻邊上,獵獵的風從他的衣袖、袍角間穿過, 襯得他仿佛一隻脆弱不堪的風箏, 搖搖欲飛。

甘露殿外是一片寬闊無遮擋的平地,此刻趙恒已行到距離他不過十來丈的地方,一張冷峻的麵龐被燈火照亮。

他挺身坐在馬背上, 一手抓著韁繩, 一手提著一把嵌寶長刀,刀已出鞘, 刀的一麵閃著森寒的光芒, 背後則是黑黢黢的長夜。

仿佛暗夜裡從天而降的神靈,一柄鋒利長刀劈開一道燦燦金光。

人到了跟前,趙懷憫才猛然回過神來, 想起那瘋道的讖言, 忍不住渾身打顫。

他從門邊驚跳起來, 一把拉過殿中虛弱不堪的趙義顯,想要尋一件利器來,倉皇四顧,卻一樣也沒找到。

幸而今日戴的是發冠,未裹襆頭,於是抖著手拔下發插, 將尖銳的那一頭頂在趙義顯的脖頸處,厲聲道:“都彆過來!誰再靠近,我不會留情!”

他說話的時候,麵部的肌肉不停抽動,整個人宛如驚弓之鳥, 看起來十分可怖。

趙義顯則麵色蒼白中泛著一樣的紅,一雙渾濁的眼大大瞪著,好似要爆裂出來一般,氣喘籲籲地怒喝:“你、你這個,逆子!真是白費了朕的一番心血!”

僅這片刻的工夫,趙恒已行至石階下,從馬上翻身下來,大步跨到近前,卻因突如其來的挾持停住了腳步。

而他的身後,兩萬餘羽林衛親衛軍已從南麵甘露門魚貫而入,將整座甘露殿團團圍住。

北麵的金吾衛先傳來的動靜,此刻反而慢了一步,停在不遠處,望著這邊的刀槍劍戟,不知出了何事。加之本就留了一小半人留守在長安的坊市間,隻一萬餘人的氣勢,自然比不過全員出動的羽林衛。

況且,金吾衛的這些將士們,除了那幾個趙懷憫的心腹外,都不知入宮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隻是聽命行事罷了,見這陣勢,一個個有了猜測,知曉多半要敗,越發遲疑不前。

趙懷憫被陡變的形勢驚得沉不住氣,又聽了父親從未有過的責罵,不禁心頭刺痛,耐不住地仰頭笑兩聲,嗓音尖銳道:“阿父後悔了?這麼多年在我身上的心血白費了,是否覺得爭不過天意,敵不過‘受命於天’這四個字?”

他說這話的聲音一點也不小,周圍不少人都聽見了。

趙義顯沒想到他會忽然說出這四個時常出現在自己夢魘中的字,不由渾身僵住。

其餘人肅立包圍的同時,也不禁在心中疑惑。

唯有趙恒,隻是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便迅速恢複肅穆平靜的樣子,冷冷道:“羽林衛在此護駕,阿兄,莫做那悔恨終生的事。”

他這話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轉移趙懷憫的注意力罷了,到這個時候,即便真的回頭,也已來不及了。

他與那兩人之間,隻隔了不到兩丈的距離,目光從趙懷憫捏著發插的手上移過,心裡估量著距離,又轉頭衝後麵不遠處的趙佑使了個眼色。

趙佑早先已同趙恒暗中通過氣,一接他的眼色,便明白了,當即從隊伍中走出來,上前兩步,自背後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拉滿弓指向趙懷憫的方向。

他一動,身後站在前列的上百名羽林衛侍衛也立刻跟著張弓搭箭。

頓時,整整一百餘支羽箭尖銳的箭鏃都朝向這邊。

“你做什麼!”趙懷憫見到他的動作,不禁被吸引注意,目光也從趙恒的身上移開。

趙義顯也害怕不已,可因動彈不得,身上又全沒了力氣,一聲也吭不出來。

就這一瞬的工夫,趙恒忽然一個箭步躥到兩人跟前,一手攥住趙懷憫握著發插的手,用蠻力控製著,一手用力扣住他的肩。

拇指的指節深深摳進去,壓得趙懷憫痛苦不已。然而事關性命,他一點不敢鬆懈,即便疼痛難忍,依舊半點不退讓,鉚著勁兒與他僵持。

然而,一個是多年養尊處優的太子,一個是從小長在邊塞馬背上的皇子,力量的懸殊不過片刻便見分曉。

趙懷憫堅持不住,很快鬆了手勁,就在這間隙裡,趙恒一腳將他踹倒,飛快地帶著雙腿已發軟的趙義顯退到幾步外。

十幾名羽林衛侍衛趕緊圍上來,將趙恒和趙義顯護在中間,另一撥人則摁住趙懷憫。

一場突如其來的驚亂,看似凶險,可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就被鎮壓住,仿佛一場鬨劇,倉促收場。

趙義顯被攙到內間的榻上躺下,禦醫也急匆匆趕來,一番診脈開方,忙亂不已。

外間則是趙恒帶著羽林衛的幾人安排善後事宜。

金吾衛那幾個叛將已被關押,羽林衛守著安禮門的幾人也被揪出來。三司都已有人前去通知,連夜喚官員先審問這些逆賊,至於趙懷憫則隻是收押牢中,等皇帝的示下。

一直忙到過了戌時,甘露殿內外才終於恢複平靜。

內侍宮人奉著禦醫退下去,空闊的殿中,終於隻剩下趙義顯和趙恒父子兩個。

趙恒靜靜坐在床邊,伸手攪動著玉碗中滾熱的烏黑藥汁,直到雲霧似的熱氣漸漸消散,碗沿也涼下來,才一勺一勺舀著送到趙義顯的嘴邊。

“阿父,該喝藥了。”

趙義顯歇了好一陣,此時總算從今夜發生的一切中緩過來了些,聞言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抬起渾濁的眼,瞥過趙恒的麵容,一口一口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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