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藥見了底,他才平複著呼吸,道:“羽林衛的人,是你帶過來的,八郎,你是如何得知今日要發生的事,又提前做好準備,連朕都一無所知?”
趙義顯此問,顯然充滿疑慮。
趙恒麵色平靜,毫無波瀾,低著頭跪到腳踏邊,沉聲回答:“兒不敢欺瞞。其實,早在多日前,阿芙被阿嫂喚入宮中,幫著一道處理宮廷事務的時候,便不小心窺破了阿兄與貴妃之間的私隱。她心中害怕,不敢聲張,隻回去將事告訴了兒一人。當時,阿兄與阿嫂便已起疑。再加上除夕夜的事,兒以為,不能不早做防備。京城之中,能供調集的將士,唯有羽林衛與金吾衛。要大批調動,又隻有上元這日最容易掩人耳目。於是,先與趙佑通過氣,讓他近日多留意羽林衛中的調動和值守的安排,又親自去兵部和吏部衙署查閱過三衛之中,隊正與副隊正以上職銜的檔案全都查閱過一遍,找出其中與東宮有關聯的人,一個個篩查,這才大致猜出他們今夜可能的計劃。”
一番解釋,合情合理,唯有趙懷憫和薛貴妃之間的私情,又一次戳到趙義顯心頭的痛處。
“你早知此事,卻不告訴朕,反而隔岸觀火,八郎,你以為朕不知你們的這些心思嗎?”他慘白著臉,慍怒不已,心中對兒子的懷疑更是半分未減。
趙恒抬起頭來,冷冷地望著他:“阿父覺得,兒有意與阿兄爭權,這才特意隱瞞不說?”
趙義顯沒回答,眼神中的意味卻十分明顯。
趙恒重新低下頭,閉了閉眼,道:“兒若直接到阿父麵前說了,阿父又要如何想呢?”
無非更覺得他心思不純,想趁機扳倒太子罷了。
這麼多年,他分明什麼也沒做過,每每遇事,皆是一退再退。可皇帝對他的防備,從未減少,甚至遠超太子。
人人都說,天子仁慈,不願見子女們因爭權奪利而失了該有的情分。
但果真如此嗎?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因為自己的事,皇帝與其母沈皇後一直有分歧,隻是他從來沒有問過。
而今日,他聽見了太子那句沒頭沒尾的話,終於忍不住埋在心底多年的困惑。
“敢問阿父,方才阿兄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當年,阿父一心要將我送走,是否還有彆的原因?”
趙義顯被他的問話堵得心口發慌。
可趙懷憫的話已說了出去,不知趙恒一個聽見,成百的羽林衛侍衛都聽見了。
一句“受命於天”,已是怎麼也瞞不住了。
他眼下抽動兩下,緊咬著牙關,好半晌,才慢慢道:“的確有彆的原因。”
……
漏刻中的水一點點從漏壺孔中落下,浮箭上的刻度從戌時一點點移至亥時,又從亥時移至子時。
月芙守在寢房裡,怔怔地盯著燭火,直到紅燭上滴落的淚在燭台上堆成凹凸不平的小山包,雙眼也發酸了,仍舊沒等到趙恒回來。
素秋手裡做著針線,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見她的眼已熬得有些發紅,不禁勸:“娘子,要不還是先睡一會兒吧,興許睡一會兒再起來,殿下便回來了。”
知道月芙不放心,府裡一直派人在太極宮外看著動靜,先前出來不少羽林衛和金吾衛的人,他們打聽過了,宮裡亂了一陣,卻沒生什麼事,可見是好消息。趙恒還沒回來,應當隻是被瑣事絆住了。
“又或者,聖上體諒殿下辛苦,留殿下在宮中歇下了?”
月芙搖搖頭,緊抿著唇,臉上有幾分固執:“郎君說過,子時之前會回來的。”
她看著漏刻裡的時辰,心裡一陣一陣地發虛發慌。
雖說宮裡的亂顯然已被平息,可誰知皇帝會不會遷怒到趙恒的身上?
她忍不住起身,在屋裡來回走動。
才回來的時候,隔著好幾道牆與門,都能聽見外頭街坊間熱鬨的動靜,而現在,四下已大體靜了,與往常沒有太多不同。
今夜無宵禁,來去皆自由。
她實在坐不住,乾脆奔到門邊,一把拉開屋門。
外頭不知何時,又紛紛揚揚下起雪來,銀白的,細碎的,舞在夜空中。
“素秋,快叫備馬,我親自去太極宮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想,可能離完結不是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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