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永遠(2 / 2)

孟昔昭對自己有信心,他那麼知趣,有九成的機會,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說……太子的存在,是非必要的。

可現在,他那一開始根本沒有太子的計劃,如今每一頁上,怕是都寫了太子的名字。

計劃是時時修正的,未來也是不斷變動的,如果不是詹不休今天問他了,孟昔昭好像還沒發現,原來他已經想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了。

極偶爾的時候,孟昔昭會流露出一些真實的心底情緒,而每次他流露出這樣安靜沉默的神情,再加上他平日的張揚行為襯托,都會讓人覺得很心疼。

至少詹不休就覺得有些難以克製。

他脫口而出道:“既然如此,不如當斷則斷。”

孟昔昭瞥他一眼,臉上仿佛寫著“你真是不知所雲”。

詹不休:“……”

孟昔昭則紆尊降貴般的開了口:“有些事情我沒法跟你解釋,我是經常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也愛算計人,可我不是什麼人都要算計。”

頓了頓,他說道:“總之,這事跟你沒關係,就是效忠,也是我來效忠,你就當好你自己的差就行了。”

說完,他縮縮脖子:“我都快冷死了,趕緊走吧,一會兒不知道這裡還會不會來什麼人。”

詹不休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想問,這段時間孟昔昭不是出門交際,就是在太子那裡待著,而他自己在房間的時候,詹不休因為顧忌著被人發現自己和孟昔昭早就認識,也基本不去找他,搞得這一路上,他們其實沒什麼時間私下說話。

但看看孟昔昭那凍得通紅的耳朵,詹不休也沒辦法,隻好跟他一起回去了。

而在他們的馬車離開了有一段時間之後,高聳的樹上,才嗖的跳下一個人影。

那人影也跟他們去了同一個方向,甚至比他們回去的還快。

這個世界是沒有武俠,但是架不住有從小就培養的暗衛,各個身手都跟特種兵似的。

人影跑到崔冶的房間裡,低聲把自己聽到的內容全都告訴崔冶,然後就出去了。

等出了房門,他又是一個普普通通、老老實實的侍衛。

而崔冶在聽完那些內容以後,捧著書,沉默了好長時間。

鬱浮嵐在一旁站著,默默叫苦。

為什麼他要在這個時候守在殿下身邊……他寧願去守著楚國公主啊……

把自己的呼吸都放到最輕,鬱浮嵐看著自己的鞋,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

然而沒多久,崔冶就叫了他的名字。

“鬱浮嵐。”

鬱都頭默默的抬起頭,“殿下。”

崔冶仍然看著自己手中的書,雖然,他已經注意不到書上有什麼字了。

鬱浮嵐一直等著他說話,但是過了一會兒,崔冶又搖搖頭:“沒事了,你出去吧,不用在這伺候了。”

鬱浮嵐眨眨眼,有些擔心,便朝他走了一步:“殿下……”

然而他這一聲仿佛一個開關,崔冶突然把書扔向鬱浮嵐,嘩啦一聲,那本書就落在了他的腳下。

崔冶盯著他,聲音還是很平靜:“讓你出去,沒聽見嗎?”

鬱浮嵐:“…………”

連再應一聲都不敢,鬱浮嵐彎腰撿起書,麻利的退出去了。

這也是經驗之談,殿下生氣的時候,隻想自己一個人待著,彆人勸是不管用的,隻能趕緊離開,留下的話,必然會適得其反。

鬱浮嵐默默的守在崔冶房間門口,又過了沒多久,孟昔昭回來了,他的房間就在崔冶隔壁,而詹不休的房間在一樓,兩人在樓下分開,上了樓,看見鬱浮嵐站在這,他還有點納悶:“鬱都頭,怎麼不在裡麵守著殿下?”

鬱浮嵐:“……”

你還好意思問!

他不是張碩恭,沒那麼爆的脾氣,可是這也不代表他就沒脾氣了,於是,幽幽的看了孟昔昭一眼,鬱浮嵐把頭扭過去,沒有搭理他這句話。

孟昔昭:“……?”

孟昔昭回自己房間了,而崔冶聽到了他在外麵說話的聲音,卻找不回往日的平靜,隻感覺心裡越來越暴躁。

平心而論,孟昔昭今天也沒說什麼不好的話。

他說的全是實話。

實話,所以才無情。

前麵孟昔昭說他是靶子、是傀儡,他聽了心裡都沒有多大的波動,而到了後麵,孟昔昭說稀裡糊塗的就這樣了、再想遠離也不可能了,聽完以後,崔冶的腦子裡就隻剩下這兩句話了。

他認為孟昔昭是一場緣分,而孟昔昭認為他是一場異數。

打破了他的常規,因為位高權重,不敢得罪,所以也不敢遠離,現在越陷越深,更是無法逃脫,索性,就假戲真做,捏著鼻子認下自己這個累贅。

——我需要太子。

這話他幾個月前也聽過,那時候孟昔昭當著他的麵說,我需要殿下,聽了這句話,他輾轉反側,心裡種種情緒連他自己都難言,本以為沒盼頭、得過且過的人生好像突然多了一個橫衝直撞出來的破洞,勾的他忍不住走向那個破洞,想知道如果走向外麵,是不是就能看到更多的景色。

然而現在他才知道,孟昔昭所說的需要他,並不是自己需要他,而是他認為,這個朝堂、這個天下需要他,他是崔氏皇族裡還勉強能看的那個,所以他才想輔佐自己,即使前路這麼艱難,他也願意陪著自己。

真是……好大公無私啊。

房間裡的燈已經吹了,而崔冶根本沒躺在床上,他隻是坐在黑暗裡,一言不發。

月亮越升越高,銀輝灑進窗戶,崔冶沉默的看了一會兒淺銀色的月光,突然起身,推開房門。

以前他沒有動作,那是因為沒條件,他住在宮裡,而且身邊耳目太多,不能輕舉妄動,但現在不用擔心這些了,孟昔昭就在他隔壁,這送親隊伍也全是被大齊朝堂或排擠或放棄的人,不會有人傳信回去。

於是,他就在

鬱浮嵐驚愕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孟昔昭門前,鬱浮嵐愣愣的看著他,發現崔冶先是輕輕把手按在房門之上,確定這門沒有從裡麵閂上,他才猛地一用力,跟砸場子一樣,把門啪的推開了。

然後,他邁步走進去,又咣的一聲,把門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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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套流程,前後不過一眨眼。

鬱浮嵐:“……”

真是可怕,在匈奴待久了,連他們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都沾染了一身的土匪氣息。

……

隔壁,孟昔昭的房間,孟昔昭也沒睡,正披散著頭發,倚著床頭,埋頭苦思為什麼鬱浮嵐今天對他愛答不理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難道在他致力於挑撥離間的時候,匈奴人也沒閒著,把他家偷了?

……

正想著呢,必有妖的“妖”,就自己闖進來了。

孟昔昭一愣,還沒看是誰,就迅速的掏出了枕頭下麵的短刀。

崔冶:“……”

孟昔昭:“……”

崔冶先看了看他手裡的短刀,然後才緩緩抬眼,看向孟昔昭:“這是不是有點謹慎過頭了?”

孟昔昭默了默,把刀塞回枕頭下麵:“防人之心不可無,越是頭腦簡單,越容易衝動行事,萬一有個匈奴人回去以後思來想去覺得不行,還是應該殺了我,那我這刀,不就能派上用場了。”

崔冶:“派不上。”

孟昔昭一愣:“為什麼?”

他走到一旁的桌邊坐下,那裡有這房間裡唯一的一把椅子,“驛館外麵是丁將軍的人把守,裡麵則是我的人時刻巡邏,彆說匈奴人,就是一隻蒼蠅,都沒法越過我去,更遑論來到你的麵前呢。”

孟昔昭聽著,習慣性的就要誇獎一句:“殿下的安排真是滴水不漏,使我佩服之——”

突然,他頓了一下:“額,殿下,你剛剛說,你派人巡邏是……是保護大家?”

崔冶撩起眼皮:“彆人不需要保護,他們沒有一天氣死一個匈奴人。”

孟昔昭:“…………”

所以,是專門保護他的。

連晚上睡覺都這麼嚴陣以待,那他今天看似獨自出去會金屠哲……

孟昔昭的身子變得僵硬起來。

發冠在上床之前就被他拆了,現在孟昔昭頭上就一個小發箍,本朝特產,深受小郎君和小娘子的喜歡。

孟昔昭有點緊張的走下來,拖過一旁的凳子,跟個小媳婦一樣,默默坐在崔冶對麵,悄悄抬眼打量他。

崔冶麵無表情的任他打量,眼神在孟昔昭那個刻著小狗狂奔造型的小發箍上停留了一瞬。

孟昔昭屬狗。

比他小兩歲。

彆人家的十七歲已然是個大人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可孟昔昭的十七歲,時不時的就跳出來,提醒他一下,他還小,隻是人看著聰明而已,其實身心都未長成,所以,還是不要對他這麼嚴苛了。

崔冶正在心裡自我勸

解,但孟昔昭不知道啊,孟昔昭甚至有種完了完了大意失荊州了的感覺。

匈奴這邊表現再好有什麼用,哪怕把匈奴攪得一團糟又有什麼用,太子因為他那兩句話,就要跟他離心了啊!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趕緊補救一下,但是思考半天,最後絕望的發現,說什麼都沒用了。

孟昔昭簡直想哭,“殿下……”

同樣一聲欲語還休的殿下,鬱浮嵐得到的待遇是被砸了一本書,而孟昔昭得到的,是崔冶神情平靜的一個眼神,那意思是,你說吧,我聽著呢。

……

孟昔昭絞儘腦汁的試圖解釋:“殿下,我……我應該已經告訴過殿下了,詹不休他對大齊有心結,所以日常與他相處的時候,我會比較照顧他的情緒。”

這一照顧,就容易說一些不中聽的話。

崔冶:“那你平時可照顧過我的情緒?”

孟昔昭:“……”

他直覺這是個送命題,不管回答有還是沒有,崔冶都不會高興的。

過了一會兒,他才回答:“我不知道,和詹不休,我幾個月才見他一次,說過什麼話也記得很清楚,可我跟殿下見得次數太多了,以前說過什麼話,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崔冶望著他,突然笑了一聲。

這笑和平時不太一樣,讓孟昔昭聽得心裡十分忐忑。

這時候,崔冶說道:“以前我竟沒發現,你這麼會哄人。”

孟昔昭:“……”

看著崔冶的眼睛,他說道:“那是因為我以前沒哄過人。”

崔冶挑眉,顯然是不信他的話,這時候,孟昔昭又說:“是真的,以前我隻騙人。”

崔冶:“……”

默了默,他問:“你想說,你是騙了詹不休,還是騙了我?”

孟昔昭回答:“我誰也沒有騙,在詹不休麵前,我說的是實話,在殿下麵前,我說的也是實話。”

崔冶望著他。

本想進來以後對他興師問罪,可是看著孟昔昭此時此刻,仿佛鎮定,卻難掩緊張的模樣,他又心軟了,連語氣,也軟了幾分,聽著不像質問,倒像是玩笑:“一番實話,讓我很是傷心啊。”

孟昔昭瞅瞅他,“那,殿下能不能說一下自己傷心的點在哪裡,你說了,我再跟你好好的解釋一番。”

崔冶笑了:“解釋了,你之前說的就不是實話了嗎?”

孟昔昭:“還是實話,但實話跟實話也是有區彆的,我告訴詹不休的實話,跟告訴殿下的肯定不一樣。”

有點新鮮。

崔冶看了看他,還真說了一句:“你說,想遠離我,也不可能了。”

聽到是這句,孟昔昭神色微微的變了一點。

他猛地鬆了一口氣,要是崔冶說他介意的是靶子、傀儡之類的,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是這句就好辦了。

“的確如此,我跟殿下越走越近,到了如今,已經是不可能再遠離

的了。”

崔冶看著他,沒有說話。

孟昔昭眨眨眼,設身處地的想了一想,才明白崔冶為什麼最介意這一句。

微微前傾,孟昔昭看著崔冶,小聲問他:“你是不是還覺得,我不應該與你走得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崔冶:“我已經不再那麼覺得了。”

孟昔昭哦了一聲,笑起來,心裡想著,那就好。

然後,他又聽到崔冶說:“但我覺得,你可能是這麼覺得的。”

孟昔昭:“……”

“為什麼?”

崔冶:“因為,認命並非是心甘情願。”

孟昔昭愣了愣,突然有種無語的感覺。

歎了口氣,他問:“殿下,我們已經認識這麼久了,在你看來,我居然是那等無能之輩嗎?”

崔冶擰眉,沒明白他的意思。

孟昔昭扶著頭,感覺很心累:“當初我與殿下相識是意外,見麵不過第二回,我便知道殿下的身份了,如果我想擺脫殿下,不是我說大話,當天,我就能讓整個應天府知道我與殿下交惡。”

崔冶:“…………”

“可我沒有,後來的每一次,難道是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著我去見你嗎?也沒有啊,所以你為什麼總是覺得,我會後悔跟你相識呢。”

過了一會兒,崔冶才回答他的問題:“因為如果是我自己,我便會後悔。”

孟昔昭微怔。

抿了抿唇,他說道:“可我不是你,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崔冶想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年少便不要說永遠。

崔冶還想說,他介意的可不止這一句,而他姓崔,他流著崔家人的血,哪怕每一句孟昔昭都能解釋,他也是不會完全相信的,疑慮,會橫亙在他心裡,一輩子。

但崔冶什麼都沒說,今夜月色好,今夜北風高,今夜人比月嬌。

偶爾的時候,崔冶也想裝一次傻,相信一下本身便是悖論的永遠二字,至於其他的,便留到明日再想吧,孟昔昭現在不需要他沒關係,早晚有一日,他會需要的,而且,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想遠離,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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