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人麵麵相覷,再沒有之前那抱團取暖的意思了,看著彆人,總擔心他們會比自己捐的錢多。
看著這十人心思各異的離開,孟昔昭心情這叫一個美妙。
用暗拍的方式,把天壽帝那不值錢的字拍賣出去,如此,資金緊張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至於那紀念碑,孟昔昭沒打算也隻從這十個人身上薅,他們是有錢加品性過關,所以才能從孟昔昭這裡得到禦賜的好處,畢竟孟昔昭也怕這些人有問題,到時候爆出來,被應天府的人告一狀就不好了。至於那紀念碑,就沒這麼多講究,隻要捐款了,誰都能刻上去。
最低就是一兩,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反正刻碑的事情不著急,到時候多找幾塊石頭,在城門邊上立一排,估計也挺壯觀的。
孟昔昭心知,這時的人們還沒領會到集資的妙用,估計他這麼一做,很快就會有人跟風,反正百姓們又不傻,如果沒有實際的好處,他們也不會把自己的錢拿出來。
而等過上許多年之後,漸漸的每座城中都有這樣一個紀念碑了,或許,它還能頂替掉往後那些“貞節牌坊”,成為另一種景點。
但那就是跟孟昔昭沒關係的事情了。
送走了十個大戶,孟昔昭坐下來,給天壽帝寫劄子。
先哭窮,把隆興府的慘狀全都寫出來,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賣慘的點,然後再提出自己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不需要跟應天府要銀子和糧食了,就是需要麻煩一下陛下,讓您老人家出點血,順便受點累,寫一幅字,隨隨便便賞點東西下來。
說完了這些,他又開始歌功頌德,重點描述那十個大戶在聽說天壽帝會賞賜的時候有多激動,可見天壽帝這個明君當的真是太好了,連遠在隆興府的百姓,都情難自抑。
這封劄子發往應天府,把天壽帝看的心情起伏成了波浪線。
看前麵的時候,他皺著眉,因為他以為孟昔昭是來找他要錢的。
看到中間,發現孟昔昭不是來要錢,隻是要一點賞賜,頓時鬆了口氣,不就是賞一些東西給那些愚民嗎,隨便從庫裡拿點就是了,反正對方都是一輩子沒來過應天府的百姓,不識貨,好打發。
至於讓他寫墨寶……好吧,他有點懶,但孟昔昭要的也不多,就一幅,而且就四個字,那他就象征性的寫寫好了。
直到看到最後,發現隆興府的百姓如此崇拜
自己,天壽帝那魚一般的記憶,立刻就把前麵的內容都忘了,隻會得意的笑了。
而這得意,戛然而止在第二日上朝的時候。
他拿這封信出來,在文武百官麵前誇了一番孟昔昭,看看,這才是忠臣,遇到困難,就自己解決,不找朕要錢,若所有人都能像孟昔昭一樣,朕還有什麼可愁的呢?
底下的百官:“……”
啊對對對,不勞而獲,誰不想要啊。
……
先借著孟昔昭把其他人全都諷刺了一頓,然後才開始說正事,左相提出來,該派人去匈奴把正式的降價契約寫出來了,順便,也把今年的交易做了。
聽到這事,不管是誰,全都精神一振。
因為這是鐵定能立功的啊。
孟昔昭把地基都打好了,磚塊也壘起來了,他們隻要再把房梁上好,這事就成了,也是大功一件。
能爭取的人,頓時都摩拳擦掌起來,準備讓自己也分一杯羹,曾經人人聞之色變的匈奴,如今倒成了香餑餑。
而在這些人開口之前,另一個大家都想不到的人,居然也開口了。
隻見永遠不在朝堂上出聲的太子殿下,突然站起來,對天壽帝拱手:“父皇,兒臣願往。”
一下子,崇政殿就安靜下來,朝臣呆若木雞,連天壽帝都驚的愣了一下。
*
這些,孟昔昭都是不知道的,那十個大戶各自送來了錢,看到數額,把孟昔昭嚇了一跳,彆說孟昔昭了,連謝原,在聽說以後,都驚的從床上竄了起來。
十人加一起,一共十四萬兩。
其中某個老員外捐的最多,足足六萬兩,都是他一個人捐的。
此時的謝原,就跟前幾天的孟昔昭差不多。
你們……你們也太有錢了吧!
心情複雜之餘,謝原又趕緊讓衙役把這些錢搬入庫房,不管怎麼說,有錢就好啊,很多事,也能辦起來了。
當初孟昔昭找謝原,就是為了讓他當府衙的大管家,瑣碎的事一律都交給他,比如統計鰥寡孤獨,比如趕緊把欠衙役的餉銀發下去,比如修築城門樓……
樁樁件件,把謝原忙得恨不得腿傷一天就能好,孟昔昭怕他把自己忙到猝死,還讓吳簽判去幫他,簽判本就是秘書一樣的職務,讓他乾這個,倒也合適。
就是吳簽判自己有點意見,因為簽判是給知府乾活的,不是給同知乾活的。
但他有意見也不敢提,況且,來了以後他才發現,重要事務好像都在這個謝同知手中。
那就很奇怪了,既然重要事務都在這,孟知府又在忙什麼呢?
孟知府此刻坐在議廳,正聽自己的二助銀柳彙報工作:“郎君你不讓我跟上去,我這些日子就隻能一直在府城裡轉,可是轉了許久,也沒見到當初那個人,要麼是他尋常不出門,要麼,就是他住的十分偏僻,我找錯地方了。”
孟昔昭搖頭:“他們需要時時刻刻知道百姓的動向,自然不
會住在太偏僻的地方,應該是因為之前我演的那出戲,讓他們覺得有些棘手,隻好收斂起來了。”
銀柳疑惑:“那咱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孟昔昭唔了一聲:“你那天看清他們有幾個人了嗎?”
銀柳搖搖頭:“我隻看見他一個,不知道他有沒有同夥。”
眨了眨眼睛,孟昔昭喃喃自語:“乾這種事,隻一個人不行吧,累都累死了,而且他一個人就能煽動這麼多百姓的話,有這本事,也不可能會被派到隆興府來啊,肯定還是在江州核心圈裡待著的。”
銀柳沒聽清,便湊近了一些:“郎君,你說什麼?”
孟昔昭笑了笑:“沒什麼,這幾天辛苦你了,接下來就好好休息吧,紫藤如今管著府衙後院,你去找她,讓她給你做些好吃的。”
銀柳聞言,抿嘴笑了一下:“紫藤的廚藝可不怎麼樣。”
這樣說著,但她還是出門去找紫藤了。
而她走了以後,沒多久,孟昔昭也出門了,不過是去往大牢。
如今這大牢人滿為患,全都是之前因為搶官糧進來的,這些人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在裡麵待著,一部分垂頭喪氣,一部分則繼續作威作福,一副十八年以後我又是一條好漢的架勢。
孟昔昭沒搭理這些人,而是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一個小單間的附近。
他站在陰影處,隻暗中觀察了一番。
這裡麵關著的,就是打了謝原的人。
他抱著膝蓋坐在稻草上,看起來如喪考妣,看來他也知道,自己做錯事了。
能懺悔,就說明這人還沒到無藥可救的程度,也說明,他之前很有可能是受人蠱惑,才做出這種行為的。
孟昔昭看了他一會兒,後退幾步,對獄卒招招手。
因為孟昔昭要求不許大聲說話,獄卒隻好小心翼翼的問:“大人,您有什麼事?”
孟昔昭:“本官問你,你可認識這個人?”
獄卒搖頭:“大人,我是桃花村的,他是蓮花村的,我們之間隔著兩座山呢。”
孟昔昭看他一眼,不認識,但你看起來對他挺熟悉啊。
“那你以前聽說過這個人沒有?”
獄卒這才點了點頭:“蓮花村的趙澄立嘛,以前是碼頭的小頭工。附近的人都知道,他為人義氣,有許多朋友,彆人遇上事了,找他,隻要沒太大問題,他都能幫著解決。他剛被抓進來的時候,還有人想給他說理,現在也沒人來了。”
那可不,都忙著去種地了。
孟昔昭沒說話,心裡卻在想,嗬,還是個大俠一樣的人物。
不過也是哈,如果他平日沒有個好名聲,在鄰裡之間威望頗高,又怎麼會被人盯上呢。
思及此,孟昔昭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然後走了。
獄卒在後麵看著他,一頭霧水。
而第二天,孟昔昭就宣布,他要開堂審理毆打謝同知的人。
上午宣布的,卻
要下午再審,用的理由是他現在很忙,隻能過兩個時辰再說,這消息一放出來,凡是此時有點空餘的,全都急吼吼的往府衙跑。
一來趙澄立人緣確實好,二來,大家更想看熱鬨。
……
而沒過多久,這事也傳到了那幾個煽風點火的人耳朵裡,上回孟昔昭演戲,把百姓們心裡的那股氣都給演沒了,這回又大張旗鼓的審人,該不會,他又想搞事吧?
頭領深覺這樣不行,立刻也換衣服出門,準備看看,孟昔昭又想做什麼。
聽到銀柳來報,那人就在堂外站著呢,孟昔昭立刻起身,快步來到不遠處的牆根底下,然後開始費勁的爬牆。
銀柳:“…………”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去了,銀柳也跟著身姿矯健的爬到旁邊,她給孟昔昭指:“就是那個,穿藍色衣服的那個。”
孟昔昭花了好長時間,才定位在那人身上,因為是背對著的,其實他看不見對方的臉,孟昔昭隻是想確定到底是誰。
看了好幾遍,確定自己記住了,孟昔昭才從牆頭上跳下來,然後火速回去,換官服。
一盞茶之後,衙役們就位,百姓們也不再大聲喧嘩了,在嚴肅的氣氛中,孟昔昭走出來,用眼神示意旁邊的衙役。
衙役立刻宣唱,“帶犯人趙澄立!”
過了一日,這趙澄立的狀態好像更差了一些,蓬頭垢麵的,穿著囚服,還戴著枷,被拉上來,都不用衙役踹他,直接就自己跪下了。
孟昔昭問:“趙澄立,你可知你犯了什麼罪?”
趙澄立低著頭,小聲道:“知道。”
孟昔昭:“在官府糧倉前麵,毆打朝廷命官,囂張至極,你又可知,犯了這種罪,你會是什麼下場?”
趙澄立顫抖了一下,頭更低了:“小人、小人不知。”
孟昔昭聽了,卻突然大怒:“蠢笨無知!連這都不知道,依照大齊律法,應對你處以絞刑,立刻行刑!”
話音剛落,站在趙澄立身邊的衙役就立刻把他拽了起來,趙澄立整個人都嚇呆了,而外麵的百姓,也不乾了。
“大人、大人饒他一命吧,他也是一時糊塗啊!”
“趙三哥!嗚嗚嗚知府大人,不要殺趙三哥啊!”
“毆打官員固然是錯,可是罪不至死吧!這知府也太武斷了。”
“你懂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就是該著這人倒黴。”
“倒黴就要丟命?!還講不講理了。”
頭領聽著百姓們的話,心裡那叫一個舒坦,看看,他找的這個人選多好,其實毆打朝廷命官就是要處死的,但誰讓趙澄立為人厚道呢,大家又不喜歡官府,當然會向著趙澄立。
孟昔昭借著這個機會,目光在那藍衣服的頭領臉上一閃而過,然後,他皺起眉,一拍驚堂木:“肅靜!”
外麵的人頓時噤聲了。
“本官的話還沒說完,你們吵什麼吵!”
百姓看著孟昔昭的眼
神頓時不滿起來。
嘿——你前幾天不是挺和善的麼,今天怎麼那麼凶了。
孟昔昭卻不管他們,隻看著趙澄立:“判你絞刑,已是仁慈,你在糧倉之前,毆打剛來上任的謝同知,這種行為,等同造反!本官便是判你一個淩遲,或是夷三族,你們也無話可說!”
趙澄立一聽夷三族,頓時慌了:“大人,是我一人的過錯,與我族人無關啊!”
孟昔昭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那好,那你便把你的同夥招出來,若你誠心悔過,念在你也是被人蠱惑的份上,本官不僅饒了你的家人,還能饒你不死。”
本來鐵定要死,現在可以改成不死了,趙澄立整個人都激動了,可他再激動,這時候也隻能激動的回答:“可是大人,小人沒有同夥……”
頭領緊張的眼睛都直了,聽到這話,這口氣剛鬆了一半,然後又被孟昔昭的驚堂木給驚了回去。
“沒同夥?!”
“沒同夥的話,你一個碼頭搬貨的工人,又怎麼知道謝同知何時出門,要去往哪個糧倉,沒同夥蠱惑,你吃飽了撐的去毆打謝同知,謝同知今年才二十來歲,到隆興府是第一次外放做官,彆說名聲壞不壞,他連名聲都還沒有過呢!沒人引導,你為什麼突然想要毆打謝同知,難不成,他長得格外不合你心意,所以你一看見他,就恨不得打死他?!”
趙澄立被罵的人都懵了,而這時候,他也開始奇怪起來。
是啊。
那謝同知才來幾天,他打他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