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沒有風,雪花垂直掉下來,一點一點堆積鋪成厚雪。
亓山狼牽著施雲琳穿過大雪,抱著她坐上馬背。
施雲琳回頭望向亓山狼,哽咽又堅定地重複:“我要殺了他。”
亓山狼點了下頭,駕馬衝行。
她想做什麼,他都奉陪。
宿羽站在皚皚大雪的庭院裡,嚇得不輕。他太了解亓山狼了,亓山狼口中的“殺”就是最簡單粗暴的殺。不是說不能除掉太子,但是絕不能用亓山狼的方式啊!
今日這樣的萬人場合,亓山狼如若當真當眾殺了東宮儲君,就完全沒了回頭路,難道今日要揭竿而起直接造反嗎?
宿羽急得在大雪中走來走去。他可沒有本事勸說亓山狼改主意!那也不能被動乾等啊!就算要造反……也要做好準備!宿羽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翻身上馬,一路疾馳一路憂慮。
往年大軍出征前的開旗日總是晴空萬裡,今年提前卜算了日子當是晴天,卻不想是這樣的一場大雪。天地之間一片白,抬頭望去,天上卻是灰的。
恰巧今年主帥不是亓山狼,人人心裡都在打鼓,覺得這場雪不是好兆頭。當然了,誰都隻能在心裡琢磨著,絕對不敢說出口。
亓帝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紛飛的大雪,開口問:“太子又乾了什麼?”
陳公公道:“回稟陛下,太子令人射了封密信給亓山狼,所以亓山狼在開旗儀式之前走了。密信的內容……就不知道了。”
亓帝臉上浮現幾許煩躁。今日這場雪惹得眾人非議,太子竟讓亓山狼早退沒在儀式上露麵,簡直是添亂!
他喉間一陣發癢勾了一陣咳,陳公公趕忙捧了熱茶遞給他。亓帝揮了揮手,沒接茶。
他這身子骨在早年征戰四方時落下不少病根,年輕時不礙事,如今上了年紀,逐漸顯露出來,竟是哪裡都痛。
病痛纏身之時,他總是會多想大亓的日後。他的四個兒子裡,太子是最蠢的一個,可卻是他覺得最適合日後繼承大統的人選。
人都有偏好,他是馬背上的皇帝,自然不喜歡齊嘉辰和齊嘉安的文弱。這兩個兒子隨了他們的母親,文質彬彬,有智有仁無勇無威。
太子雖然莽撞了些,可是亓帝卻欣賞太子的不馴。骨子裡的脾性是他喜歡的,那其他的小毛病都可以慢慢改正,等待成長。再說了,這世間本就鮮少存在不偏心的父母,他確實偏心長子。
其實……齊嘉恕才是四個兒子裡讓亓帝最滿意的,隻有他年少時就披甲上陣,十三歲就掙過軍功,是亓帝喜歡的好戰樣子。
可惜了,他是賀青宜的兒子,身體裡淌著一半賀蘭古國的血。亓帝絕對不可能將皇位傳給齊嘉恕。
亓帝一陣恍惚,忽然就想起了齊嘉恕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他還很乖,拖著被賀青宜鞭打過的病軀,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喊爹爹。可後來齊嘉恕長大了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
情,從此父子陌路,他沒了對父皇的敬仰,亓帝也越來越不願意看見齊嘉恕的臉。
年輕的時候,亓帝是嗜血的帝王,信仰以殺止戰,雙手鮮血隻覺暢快。如今年邁,偶爾午夜夢回也會疑神疑鬼總聽見些揮不散的哭嚎,震得他心肝顫動,夜不能眠。
“踐行酒宴都準備好了?”亓帝問。
“都準備好了。隻等陛下宣布開宴。”陳公公停頓了一下,“亓山狼的座位還留著嗎?”
另一個小太監腳步匆匆地進來,躬身稟告:“啟稟陛下,亓山狼回來了!”
亓帝重重鬆了口氣。
像亓山狼這樣的利刃,若操之得當,必然所向披靡。可惜太子居然與亓山狼不和。亓帝心道——他要想些辦法緩和二者的關係。
一頂頂大傘撐在雪地上,而宴桌擺在傘下。當然了,這隻是皇親貴族和官員的席位。即將出征的將士無傘來避這場大雪。
施雲琳跟著亓山狼來到這兒,她也冷靜了些。
她回頭望著亓山狼,道:“你不能殺太子。”
亓山狼垂眼看她,不能理解施雲琳這麼快改變想法,甚至不喜歡她忽然的膽怯。家人都在勸阻施雲琳的時候,唯亓山狼覺得施雲琳為了姐姐毅然無畏要去殺太子的憤怒模樣漂亮得不像話。
“不敢了?”他問。
她若膽怯,他便借她膽子。
施雲琳搖頭,道:“你不能沾手,你動手了那就是造反。”
亓山狼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造反又如何?
可施雲琳不希望亓山狼沾惹上這麻煩事,他不愛爭權謀位,他屬於山野間。她不想將話說得複雜怕亓山狼聽不懂,她望著亓山狼的眼睛,認真道:“我自己來。”
亓山狼皺了下眉,視線下移去看施雲琳的手。她這雙手實在嬌柔,哪裡有殺人的力氣。
“我能殺了他。”施雲琳擰眉,眼中恨與執拗交織。她去握亓山狼的手,“我自己來!”
亓山狼看了她一會兒,頷首。
施雲琳轉回身,抬腿想要下去。可她本不會騎馬,亓山狼這匹黑馬又比尋常的馬高大許多,她好不容易將腿挪到一側,踩了半天沒踩到腳鐙子。
亓山狼輕笑了一聲,握著施雲琳的細腰,將她放到馬下。
施雲琳仰起頭望了亓山狼一眼,轉身毅然朝著皇室暫歇的住處走去。
施雲琳不是去找太子,而是去找了齊嘉辰。
彼時,齊嘉辰和齊嘉安正在飲茶談笑。兩位麗人相伴在側。屋內溫暖歡笑,與室外的冰天雪地迥然不同。
小太監稟告大將軍夫人求見,齊嘉辰和齊嘉安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看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