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彥同忽然大怒。
“義務?什麼義務?我向來不愛聽那些所謂的,享受了子民供養接受了公主尊貴,就要履行公主義務的無恥說法!”
“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到底吃了用了多少供奉?真正用掉大量子民供奉的人,向來都是廣建府邸廣納妻妾大片封地的皇子,甚至是權臣高官!這些,哪一個不比一個姑娘家用得多?”
“都是天子子女,公主與皇子相比,比不過太子能繼承天下,也比不過王爺侯爵的權勢尊榮。好的都沒有資格繼承,卻要拿一生的婚事當棋子。但凡有個不願意,便用義務來壓!”
趙岩死死低
() 著頭(),再不敢言。
繼承……施彥同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猛地轉身?()_[((),道:“研墨擬旨!”
很快,施彥同再次派使臣進亓。
“湘帝已立昭雲公主為太子,願用廣裕城和吳城,還有兵馬糧草來斷其舊婚,迎其回國舉行立儲大典。”
“什麼?”亓帝不敢置信,“知道要接我亓人婦回去名不正言不順,就編這樣的謊話?”
近臣解釋:“湘帝已經昭告天下了。”
亓帝坐回椅子裡,陷入沉思。施雲琳決不能放走,可是施彥同那邊又誓不退步。湘國的兵馬不去驅魯,反而停在亓國的邊地虎視眈眈。再加上一個對亓國無比熟悉的關良驥……
亓帝怎能不頭疼。
心腹近臣出謀劃策:“陛下,不若我們放昭雲公主回去?施彥同死咬著廣裕城和吳城不放,一直這麼僵持著,若閔、胡這個時候趁亂摻一腳恐怕不妙啊。”
“再者說,亓山狼幫湘,恐怕還是因為這層姻親關係。既然湘帝要斷了這門親事,豈不是斷了這層姻親關係?以亓山狼的脾性,若知道自己好意相幫,湘帝卻看不上他,剛有了點能耐就要斷絕這樁婚姻,他豈能不氣?”
“到時候,以那頭狼的行事作風恐怕不僅不會幫湘,反而要率軍殺過去。”
“咱們還可以讓安排在軍中的人散播些謠言,就說施彥同是如何一直嫌棄鄙夷亓山狼。”
“然後再安排些人,將湘國皇後和公主送到邊地之後……”他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再想法子傳出消息——是亓山狼恨湘帝忘恩負義,殺了湘國的皇後和公主!”
亓帝緩緩點頭。
這幾日,寶林苑的幾個人都揪著心。付文丹和沈檀溪坐在院子裡,心事重重。
忽見齊嘉恕出現在院門口,沈檀溪下意識起身要避開,驚見施雲琳在齊嘉恕身後。
“雲琳!”沈檀溪快步迎上去。
施雲琳亦是提裙而奔,跑到姐姐身前,握住姐姐的手。“我進宮這段日子,讓你們擔心了。”施雲琳說著,又望向母親。
付文丹也走了過來,連聲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還有一個好消息!”施雲琳眉眼含笑,“我們可以回家了!”
“真的嗎?”付文丹握著施雲琳的手腕,“也準你回家了嗎?”
施雲琳點頭,笑著說:“我們一起回家!”
沈檀溪紅著眼睛,感慨地哽咽重複:“我們一起回家!”
齊嘉恕看向沈檀溪,看她沾淚眼瞼裡罕見的笑。他看一眼,再看一眼。
接下來幾天,能回家的喜悅盈著整個寶林苑,每個人歡歡喜喜,等著啟程。
這一日,沈檀溪在施雲琳房中待了整個下午,天黑才回房。她眉眼含笑,腳步也輕盈。她進了屋,繞過屏風,才發現齊嘉恕在她的寢屋裡。
他坐在她的梳妝台前,背對著她。他手中捏著沈檀溪的一支步搖,輕輕地搖晃著。
() “本王好像沒準你走?()”齊嘉恕繼續晃著步搖,沈檀溪,你們的皇帝大費周章,用太子之位、用城池去換他女兒回家。那麼你呢?若本王不準你走,他會花心思換你回去嗎??()?[()”
沈檀溪臉色煞白。沈檀溪不知道父親會不會花心思換她回國。她沒有那個信心。可是就算施彥同願意費心,她自知身份,不肯再給養父添麻煩。
她終究不是親女兒。沈檀溪緊抿著唇不吭聲。
“你這個假公主,還能給我們亓國多換一座城池嗎?”齊嘉恕轉過身來,看向沈檀溪。看她無助弱小又彷徨的模樣。他忽然更惡劣地說:“要不,你今晚再喝一瓶銷春絲,把本王哄高興了,本王就讓你走?”
沈檀溪眼眶裡的眼淚忽地落下,她顫聲:“您何必戳人痛處?”
齊嘉恕望著她墜落的眼淚,臉上的笑頓時沒了。他手裡的步搖也不晃了,隨手扔到妝台上。
“過來。”他命令。
沈檀溪在原地僵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朝他走去,立在他麵前。
齊嘉恕起身,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沈檀溪轉過臉避開他的碰觸。
齊嘉恕心煩地將帕子扔到妝台上,黑著臉離去。
沈檀溪望著他扔在妝台上的帕子,白色的帕子一角,繡著一隻雄鷹。
接下來的幾日,沈檀溪膽戰心驚,生怕被齊嘉恕強留下來。她深知今朝能回國,父親做了很大的努力,絕對不能再出紕漏。她決不能因為自己,耽誤母親和妹妹回家。
她甚至已經想好,若齊嘉恕當真不肯放她走,她就裝成歡歡喜喜留下的模樣,決不能讓母親和妹妹為她擔心為她耽擱。
可是直到啟程那一日,沈檀溪都沒有再見到齊嘉恕。出發那一天,她跟在母親和施雲琳身後,跟齊嘉恕辭彆。
付文丹和施雲琳向齊嘉恕感謝這段時日的照拂,沈檀溪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齊嘉恕。她心中忐忑,生怕齊嘉恕叫住她。直到坐進馬車裡,她才真的鬆了口氣。
沈檀溪攤開手,手心了一層冷汗。
靖勇王府裡,柏之走到正在無聊投壺的齊嘉恕麵前,柏之太了解齊嘉恕,知道齊嘉恕的頭一回上心。他猶猶豫豫地說:“王爺,您就讓人這麼走了?”
齊嘉恕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道:“大驚小怪。”
有什麼可意外的呢?反正他從來就沒有被選擇過。
路途遙遙,馬車顛簸,可因為是回家路,便不覺得辛苦。車隊停在路邊休息。
施雲琳剛要下車,小文拿著個水囊從遠處跑過來。“給!”
“我喝過了,小文喝。”施雲琳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小孩子長得快,小文比來亓時長高了一大頭。
施雲琳回頭望去,望向隨行的湘國子民。當時逃到亓的這些子民,這次一同回湘,一個都沒有留在亓。把他們所有人都帶回湘,這是施彥同身為帝王的承諾。
車隊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前行,施雲琳坐進馬車裡,挨著沈檀溪,看她手裡的針線活。
() “姐姐繡什麼,鴛鴦嗎?”施雲琳故意打趣。
沈檀溪笑:“明明是給母親縫的襪子!你要是閒著無聊也幫著做些!”
施雲琳拉長了音說好,轉身去箱籠裡翻找。她沒找到合適的碎步,先摸到了一個小盒子。施雲琳臉上的笑容微凝。
這個盒子裡,裝著她和亓山狼的和離書。
她能回湘,是父親用城池斷了她的婚姻,解除了她亓人的婦的身份。她並不把這份和離書當真,可是也忍不住去想亓山狼知道時的表情。
他應該知道她心意,與她心有靈犀的,對吧?
可他是不是也會有那麼一點點不高興呢?
馬車忽然的勒停,打斷了施雲琳的思緒。
“怎麼了?”坐在最裡麵的付文丹詢問。
“不知道呢。許是來接咱們的人到了?”沈檀溪一邊說著,一邊挪到靠門的位置,將車門推開一些往外望去。
沈檀溪的臉色忽然變了,愣愣望著馬背上的人。
沈檀溪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對勁,喚聲:“姐姐?”
沈檀溪回過神來,心臟忽然劇烈跳躍起來。她用力將車門推開。向來端莊的她,直接跳了下去,朝著朝思暮想的人飛奔而去。
“澤明!”
周澤明坐在馬背上,正和護送施雲琳一行的亓國官員交涉。聽見沈檀溪的聲音,他轉頭望過去,又立刻翻身下馬,朝著自己的妻子大步走去。
沈檀溪撲進周澤明的懷裡,用力抱住他,在他的懷裡泣不成聲。“澤明……我終於再見到你了……”
她等這一日的重逢,等了兩年。
周澤明抱著懷裡啼哭的妻子,溫聲安慰:“沒事了,彆哭。”
他抬眼,朝著馬車的方向尋望。終於在看見施雲琳的身影時,他的眸子才安定下來。他才垂下眼,用力地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子,沉聲:“是我來遲,讓你們受苦。”
施雲琳和付文丹走了過來,周澤明鬆開沈檀溪,對著付文丹說:“您受苦了。”
付文丹上下打量著周澤明,欣慰道:“原以為你不在了……哎,不說這些了,咱們終於團聚了。”
“是。終於團聚了。”周澤明感慨一句,心裡眼底都浮了些酸楚。他收了收情緒,道:“上車吧,再走小半日就能到驛站了。”
眾人重新登車,周澤明卻仍舊騎馬和負責護送的亓國官員張大人走在前麵。
沈檀溪坐在窗邊,時不時往外望一眼。
施雲琳瞧著姐姐這樣,她心裡羨慕,也盼著團聚日。她拿開沈檀溪的針線活,笑言:“母親的襪子我來縫。你呀,還是繡鴛鴦吧!”
“你越來越喜歡打趣人了!”沈檀溪在施雲琳的胳膊上擰了一下。施雲琳哎呦哎呦地喊疼,兩姐妹笑鬨在一塊。
付文丹含笑瞧著,心裡是許久沒有過的輕鬆。
不多時,周澤明彆過張大人,登進馬車裡。他一進來,幾人趕忙詢問他這兩年的經曆。
周澤明一一細說。說到危險時,沈檀溪整顆心都揪緊了。周澤明不經意間回頭,看向坐在身側的妻子眼裡含淚。他寬慰地握了握沈檀溪的手。
“本來去年就該去尋你們。隻是那個時候不是好時機,也不能將你們偷偷帶走。()”周澤明歎息了一聲,好在如今能正大光明地接你們回去。▍()”
施雲琳點頭,追問:“澤明,你剛剛說年初遭到魯國的伏擊,對方很多人?後來呢?”
周澤明想起那一役,也心有餘悸。“原本必敗的局,卻突然出現了一支奇兵相助。”
付文丹追問是什麼人相救。周澤明搖頭表示不知,他說:“對方並沒有表露身份,說不定是閔國或者胡國的人。他們的刀劍上掉下的飾品被我撿到,也許將來能憑此查出身份。”
周澤明將一個小小的銅製飾品放在桌上。
沈檀溪隨意一掃,目光卻凝在其上。那是一隻鷹。她不由自主伸手,卻在指尖即將碰到的時候,僵了手。
周澤明望過來,拿起那枚鷹飾放進妻子的手裡。他對沈檀溪笑笑,道:“喜歡就拿去玩。”
沈檀溪垂眼,隻覺得手心好燙。
車隊又往前走了一段,要經過一座橋。那木橋瞧著有些年歲了,擔心其稱重。馬車裡的人都下了車步行過橋,也騰空了車的重量。
前兩日一直下雨,橋麵有些濕滑。眾人過橋時走得小心。
周澤明扶著付文丹先過了橋,轉身望過去,見施雲琳和沈檀溪手挽著手走在一起,她們兩個不知道在說什麼,臉上都帶著笑。
周澤明望著妻子的目光,輕輕地移,落在施雲琳的眉眼。他皺眉,壓了壓心口的沉悶,抬步迎上去。
施雲琳正和沈檀溪說著話,忽然腳底一滑。兩個人手挽著手,就這麼同時朝後跌去。
走在後麵的柳嬤嬤和也青急急大邁一步扶住她們。兩個人重新站穩,沈檀溪看見奔過來的周澤明握著施雲琳的手腕。
他第一時間想要去扶的人,是施雲琳。
周澤明也意識到了自己犯了錯,他立刻鬆了手,轉而去握沈檀溪的手。他語氣輕鬆地對施雲琳說:“彆總霸占著你姐姐。”
他望著施雲琳笑,將沈檀溪攬在懷裡,帶著她往前麵去。
施雲琳淺笑著回應,心裡卻有一點怪怪的。兩三年前,她什麼都不懂。現在卻長大了不少。
過了橋,眾人重新登車趕路。
周澤明卻帶著沈檀溪騎馬。
他將沈檀溪圈在懷裡,輕撫著她的手臂,說:“我們單獨說說話。”
沈檀溪輕輕點頭。
“剛剛的事,你不要在意。我隻是心急隨手一拉,你們手挽著手,我並沒有注意到抓到的是誰。”周澤明將沈檀溪的手握在掌中,溫聲問她:“你沒有生氣吧?”
沈檀溪緩緩搖頭,她說:“就算你第一個想要救的人是雲琳也沒什麼。若你和雲琳同時有危險,我也會先救雲琳的。”
這話,倒是讓周澤明不
() 知道怎麼接了。
周澤明垂眼看著妻子,輕聲問:“想我嗎?()”
沈檀溪顫著眼睫,顫出許多酸楚。那些思念刻在骨子裡,可到了今日,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很想你。也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當我知道你被帶進靖勇王府的時候,恨不得第一時間去救你。?[(()”周澤明說,“檀溪,彆怪我那個時候沒出現。那個時候時機沒到。我要先領了陛下的令,先搶城池。”
他提到齊嘉恕,沈檀溪雙肩輕顫了一下。她主動去提:“我和靖勇王發生過一些事情。”
周澤明安撫地去握妻子的細肩,他說:“檀溪,你什麼都不用說。我隻會自責沒有保護好你。”
沈檀溪閉上眼睛,側轉過身伏在周澤明的懷裡。周澤明抱著她,輕輕安慰。
他眼底卻是沉的。
這世道,女人不容易,他當然不可能苛責他的妻子。可是他也會恨,恨賊子靖勇王,還有……亓山狼。
他甚至不想去想象,他的雲琳這兩年受了多少委屈。
沈檀溪沒和周澤明騎馬太久,她便回到了馬車上。車隊即將到達驛站之前,再次緊急勒停。
暮色將天邊燒出詭異的紅。
施雲琳推開車門,和沈檀溪一起望出去。
施雲琳迅速轉頭望向沈檀溪。沈檀溪咬著唇,臉色蒼白。
齊嘉恕懶洋洋地坐在馬背上,手裡擺弄著一張長弓。他平生最恨父親強占的無恥行徑。
他總不是不認同母親對他的謾罵。
可是這一刻,他想母親沒有說錯。他的身體裡確實流著臟血。
他確實卑劣肮臟又無恥。
他隔著人群,遙遙望著馬車裡的沈檀溪。
這一次,他要為她真正地卑鄙一回。
“留下她,其他人可以走。”齊嘉恕冷著臉,抽拿長箭搭在弓弦之上,慢慢舉起長弓。
“否則,誰都休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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