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恩情(1+1/2)(潛龍大佬白銀加更18/20)(2 / 2)

……

北岸。

山風呼嘯,白雪飛揚,山間無故又落起雪來,團團白色壓在亭間,顯出熱熱鬨鬨的潔白。

可在這山腳之下,江水之周,大量的修士正與僧侶拚殺著,殺聲震天,如同一副白雪中的血色畫卷,染得兩邊的石頭朱黑。

北方才安分了大半年,大量的僧侶又再次過江,如同悍不畏死的蝗蟲,紛紛撞入湖上修士構建起的大陣中,戰況不斷升級,三日之內,已經連續有築基和法師打鬥。

李周巍難得換了身白衣,靜靜地站在亭中,李曦明則剛剛踏出太虛,端著茶壺沏茶,正欲言語,卻見大雪中有一人飛來,跪在白雪之中。

李曦明頓時斷了話,掃了一眼,雪中跪著的是一名拘謹的長袍男子,額頭貼著地麵,神色複雜。

“決吟?這是怎麼了!”

此人正是崔決吟!

李曦明微微皺眉,讓他起來,卻見男人不敢起身,始終跪倒在地,聲音低沉:

“屬下…是來請罪的!”

李周巍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見他語氣低落且不安:

“前些時日,遇上真人巡視江北的事情,東海本就給晚輩來過信,希望晚輩築基修為牢固了,有紫府希望,能回東海中一看…”

“不曾想家中大人外出被害,祖父閉關遲遲沒有動靜,州中動亂,陽崖真人回來祖地,問了近年的事情,送回來『長明階』的紫府功法,也是一個意思,希望…屬下回東海閉關,磨練修為,準備突破紫府。”

“這事情已經拖了太久太久,如今真人發話…恐怕是…躲不過去。”

李曦明頓時一愣,搖頭咬牙:

“好一個陽崖!”

李周巍心中算是明白了:

‘如今局勢越來越激烈,而崔家先人突破越發無望,崇州還是沒有紫府,陽崖是不想崔決吟這個紫府種子搭到南北之爭的亂局裡去!更不想崔家摻合到我的事情裡來。’

他說得柔和,可光看著陽崖行事,便知道本就是偏向崔家與李家斷絕聯係的立場,如今特地回來一趟,突然發現此事,說不準崇州那麼多人都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就取來了紫府功法,非要崔決吟歸州無疑。

他這一句,崔決吟立刻惶恐了,哽咽道:

“還請大人勿怪!真人也有自己的考量!絕非他意!若要因為晚輩生了嫌隙…真是萬死難辭!”

“本就想著等真人回來,向您請罪,可久久不見真人蹤跡,州上的命令卻是陽崖真人的…拖延不得,今日難得碰見……”

崔決吟在湖上多年,早就成了自家了,李曦明對他的信任更逾一般的嫡係,可如今不得不走,可謂是聲淚俱下,看得李周巍默然,李曦明良久道:

“既然是你家真人的命令,我等也不好強留你,可你功高望重,怎麼能空手而去?”

崔決吟正要言語,李曦明卻搖頭,從袖中取出數枚玉簡,用玉盒裝下了,輕聲道:

“這幾道術法,你取去用了,丹藥資糧,無論崇州如何安排,湖上也為你備好!絕不差了你的!”

崔決吟惶恐道:

“不敢收真人資糧!”

李曦明冷笑道:

“不敢收…送去崇州陽崖也不敢要,你隻管收在儲物袋裡,如果是陽崖問起,你隻管說是恩斷義絕,給你的補償好了!”

李曦明不止心痛,亦有無力的怒氣,聲音柔和許多:

“本是說兩家子弟交互,我家修明陽的兩位身份敏感,卻不好過去,你在洲上這麼多年,早就把你當成自家子弟了,如今看陽崖的態度,沒過去倒是好的…隻希望你早成神通,不辜負多年修行。”

崔決吟連連叩頭,終究是卷著衣袍下去了,看得李周巍轉過頭去,心生愧疚,李曦明則麵色平靜地飲下幾杯,看不出喜怒。

卻見一人前來稟報:

“烏梢客卿回來了,說是有要事稟報!”

天地之間的雪越發厚重,黑衣男子麵色陰鬱地上來了,腳底的影子仿佛一條條蛇尾盤旋,正是從青池趕回的李烏梢。

全玉緞師兄弟有意透露,故意不避著他,將幾人在宗內打聽到、司家通過人脈和背景得到的消息通通泄露,這妖物一刻不敢耽擱,也不敢顯現出異樣,按著腳程安排很快趕回了湖上。

他李烏梢雖然隻是個妖物,可跟著的父子都是湖上極為尊崇的人物,在湖上的地位一點也不低,此刻隻是往湖上一通報,立刻就暢通無阻見到了當今修為最高的兩位真人。

他往地上一跪,聲音低沉且陰厲,細細地陳述起來。

‘……按著諸位的話語…應當是隋觀真人無疑…’

‘隋觀!’

李曦明原本並沒有多少注意力在他身上,默默觀察湖邊鬥法的幾個築基是否需要救援,可如此一聽陰鬱的心情立刻消散,隨之興起的是一股深深的不安感,愣了愣,低聲道:

“怎麼是他!”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安——當年李清虹路過玄嶽,孔婷雲向李清虹透露過一個隱秘:

‘真君若是往天外,隋觀必居於青池淥語天,不敢入現界,更不可能入江南。’

‘說明…天外幾個真君早已經打完了!那位多半已經回到淥語天去了!’

一旁的李絳遷、李闕宛都是剛剛趕來,這絳衣男子麵色陰沉,語氣中儘是陰冷:

“傳聞這位乃是大真人,不但是紫府之中修為登頂的存在,跟腳更是不凡…秋湖真人…已經不得自主了!”

‘難怪多月以來,一直不見寧婉…諸位太陽道統估計還以為她在養傷!’

李闕宛卻思慮了片刻,低聲道:

“若是隋觀真人歸來…再怎麼樣也是太陽道統的人物…如今正值南北對峙之期,孔家之事不分明,他的立場更重要了。”

李周巍不置可否,隻聽著李烏梢把話講完了,答道:

“隻是辛苦你了…這樣危險的事情…一路趕回來。”

李烏梢沉色搖頭,這才見李周巍眼中閃過一絲疑慮,答道:

“早年就有猜測,這位隋觀真人與東方合雲相似,如果不是什麼神通變化、法寶化身,至少也是一味淥水化形,已經不知道成神通後有多少歲月…神通之中也是獨一檔的,是有阻止南北之事的能力,可寄希望於他,倒還不如去考慮遲步梓。”

“如今看來,多半少了個能出力的寧婉,連青池宗都未必肯站在太陽道統一邊。”

眾人默然,李曦明道:

“隻是不知道諸家是否曉得。”

李周巍眉宇間閃過一絲疲憊,討論淥水、隋觀之事實在危險,幾個小輩不宜參與,與自己這位叔公對視一眼,先把李絳遷、李闕宛遣下去,這才道:

“青池撤去人手,縮減弟子的事情,我早有聽聞了,本以為是秋湖真人變動人手,以備司元禮突破,如今看來,應當是隋觀的意思…”

兩人摸不透這隋觀的意思,微微沉默,李烏梢卻很心細,低聲道:

“屬下在宗內尋了一圈,沒有收獲,可經過坊市的時候,得到了當年遲家留下,描摹隋觀真人的畫像…如今帶來了。”

‘坊市得到?’

這一點便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了,恐怕是與暗暗透露隋觀歸來的是同一批人,李曦明心中暗歎,點頭道:

“此地畢竟無陣,且去洲上一看。”

李周巍卻按住他,若有所思地道:

“就在這看。”

這妖物立刻站起身來,拎起袖子,從中取出一幅卷軸來,舉至與自己等高的高度,這才將其中的絲綢扯開,便見攤開了一張畫像。

畫上的人靜靜立著,身材修長,眼角狹長,這白紙上隻畫了他一人,隻是雙眼的瞳孔未點,看上去空白一片。

神通、大能大多數都有些奇異,當年的【重明洞玄屏】幾位真君都是沒有麵目的,仙人更是一個金色的圈來表示,紫府不畫瞳孔倒也正常。

可這作畫的人極為謹慎,身上的形體也僅僅是勾勒,連色彩也不塗,隻在衣角點了點青,示意此衣為青色,應當是身著青衣配金穗,慣常的青池宗紫府的裝飾。

而【隋觀】二字也不敢寫,兩旁空蕩蕩,一字不提。

‘技藝倒是高超,隔著畫都有股凶異味道。’

李烏梢身材並不高大,如此一舉,伸直了手臂,略有些拘謹,好在立刻有一隻善解人意的、白皙的手輕輕從他掌間接過,將畫轉過來,仔細打量。

男子盯著手中的畫看了一眼,嘴角彎彎,滿天的大雪頃刻之間有了停滯之意,定格在空中,成為了他的背景。

李烏梢依舊若無所察、恭敬地立在原地,那灰黑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對方青紫色的妖異眸子和滿是笑意的臉龐。

便聽著大雪中一聲輕笑:

“司元禮太不用心了,我哪有這麼凶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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