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夠長懷山頭疼的…”
“哈哈!”
定陽子搖了搖頭,那張老臉上多了不一樣的色彩,笑道:
“頭疼的是九姓!長懷解禁後,各地的兼並數量極少,便知道地方早已被盤根錯節、同心協力的九姓所瓜分,如今這麼一出,也不曉得是誰得意!”
李曦明總覺得不對,表麵上點頭了,心中仍有思量:
‘長懷山是什麼樣的道統?真君顯世的道統!倘若不想地方交在豪強手裡,何必百年以來分出九姓?對長懷山來說,地方郡城授給九姓,未必不是早早安排好時間,如今興起變動,必有謀劃…’
‘當今之世…未有一家不在蠢蠢欲動!’
他拋去這個話題,問道:
“道友這一次請我來是為了…”
定陽子不動聲色的將目光移開,從袖中取出兩枚玉盒來,輕輕放在桌案上,低聲道:
“道友請看。”
李曦明用神通開啟,便見前一枚盒中放著一點指甲蓋大小的赤紅色金石,邊角處閃爍著亮白色的光彩,一股濃烈的離火之氣衝麵而來,圍繞著玉盒幻化為種種鳥雀。
【天星赤金】。
定陽子悠悠道:
“這是半份【天星赤金】,羅真人取來的。”
於是將那玉盒一放,把另一側的盒打開。
便見一道光彩迸出,盒中正盛著一片如同白色海洋般的液體,隱隱照出各色的彩光,隻是一旦顯露於外,很快就收攏回去。
“這一道則是『逍金』,【華瞰金精】。”
“『逍金』?江南倒是少見。”
李曦明讚了一句,定陽子用手按住玉盒,正色道:
“可我受人之托,這東西可得說清楚。”
“【天星赤金】雖然是靈資,可『離火』一向搶手,此物在離火靈資中也不算差,用途廣泛,道友的那一道【妙慧須】雖然也難得,卻也隻不過換了這半份回來——他手上也隻有半份。”
李曦明當然明白【雖然也難得】有多少水分,這一類明顯是靈物衍生出來的靈資肯定是比不過人家的赤金的,換句話從道法上論,五德之中木德最孱弱,靈果靈須通常是不如人家鼎盛之離火的。
於是搖頭答道:
“能換得半份已經是極好了。”
“好!”
定陽子讚了一句,笑道:
“至於【華瞰金精】,可以洗去異光、隱匿行蹤、脫去因果,也是難得的好東西,號稱是庚兌相異,而逍金均平,深埋於地中,避世六百年而成,流傳世間的數量也不多。”
“最重要的是,『逍金』不但與『明陽』無礙,也是俗稱的逍遙藏養之金、無因無果之金,大部分靈器用上都不衝突。”
李曦明聽著連連點頭,他家見識過逍金真君的後人、那位小王劍仙,自然是對這逍遙藏養深有體會,笑道:
“不知是…”
定陽子笑著道:
“鈞蹇真人幾月前來過我這小山,想要從我這裡換取一物,聽了你的消息,很是欣喜,特地將此物留下,囑咐著給你來換取。”
“什麼!”
李曦明這麼多年來還是首次聽到屠龍蹇的名字,這位真人當年口口聲聲稱李淵蛟是恩人,可到了最後反倒成了李家的恩人,他激動從原地站起,問道:
“屠龍前輩可是回宗了?!”
定陽子搖頭,答道:
“他正在北海求取一物,來我這裡是為了尋一份『寒炁』的靈資【寒雲心鐵】,用來打造一靈劍。”
“【寒雲心鐵】?”
李曦明略有疑惑,問道:
“這我倒是不明白了,竟然要打造寒炁靈劍?前輩一不用劍,二來…『牡火』甚至是克製『寒炁』的道統之一…”
定陽子笑著搖頭,抿了茶道:
“你卻不懂了,屠鈞門當年就是修寒煞的,他自然要重新振興宗門道統,聽聞,他有個特彆看重的後輩,修行的就是『寒炁』,大約在十年前就已經閉關修煉,突破紫府,屠龍蹇是未雨綢繆呢!”
“原來如此!”
李曦明若有所思:
“應當是那皋玄子…”
定陽子答道:
“我可不知是誰…隻記得他笑盈盈,說什麼…合該讓你去找!”
“這是自然!”
李曦明點頭,笑道:
“畢竟寧婉修『寒炁』,大有門路可走,而東海還有個天宛,前輩不願沾是非,又與天宛有過這麼一段不快,這事情就該交給我,我找幾位道友去辦。”
“好!”
定陽子一口應下來,心情顯然不錯,一抬手,取出一盒來,笑道:
“至於這【滄州虺鱗】…”
“交給我就好!”
李曦明巴不得他多拿些來,極為爽快地應下來,心中倒是把被自己收入囊中之物的那枚【滄州虺鱗】想起來了,暗暗尷尬:
‘這東西倒是不好拿出來,否則『坎水』無用,交給他換取靈資也不錯…如今拿在手上,換取【寒雲心鐵】罷。’
他把差事應下來,心念一轉,倒是從袖中取出一枚琉璃瓶來,其中灰色蒙蒙,漂浮不定。
此物是當年玄嶽末路,孔孤皙帶來李氏,傳聞是一種紫府妖物的鱗片,可惜一直認不出來,隻知道是『坎水』之物,派不上用場。
這一次他既然要來拜陽山,念及定陽子服的丹藥就是『坎水』,『坎水』本身距離『上巫』也算近,便特地將此物取來,交給他看。
定陽子將琉璃瓶拿起,細細看了兩眼,竟有驚異之色,估摸了好一陣,眼底升起一股灼熱,這才答道:
“道友這是何處得來!”
李曦明哪曉得長奚從哪折騰,隻托詞推諉了,定陽子讚道:
“此物乃是【蜮心甲】,細小如粉末,的確是鱗片不錯…可此物神妙特殊,絕不應該用來鍛造靈器。”
“哦?”
李曦明暗暗疑惑,見他讚道:
“此物數量不多,可品質與根腳極高,恐怕當世也少見,聽說是用來服用的,應當好好保存,等到用得著這等靈物之時,那一定是有大用處。”
長奚真人留下的東西,李曦明其實從來沒有過什麼厚望,聽他作出如此高的評價,暗暗心驚:
‘果真如此?難怪長奚到死都沒有用去…這老頭其實也不簡單…這麼多年下來好東西真不少,更彆說那枚魔胎了…’
‘至於這東西,也可以問一問初庭前輩。’
他謝了一句,經過這麼幾件事,對定陽子的信任也是提升不少,把陳胤的那枚【無咎靈木】取出來,交到定陽子手中,心中暗暗計較,隻道:
“陳前輩找我換取了,這東西聽說是用來製作劍柄的,我也用不著,寄在這裡,如若屠龍前輩有用處,讓他取去,倘若無用,還請你向他人換。”
屠龍蹇幾次不見自家,李曦明已經暗暗明白對方有些忌諱,興許是因為李周巍,興許是對方身上也有些不合適相見的緣由。
可以他給靈資的態度來看,其實心中還是向著自家的,李曦明不去給他添麻煩,隻請定陽子來問,也算是一石二鳥。
與定陽子定好了,他駕起光來,便一路往東海去。
……
玄妙觀。
古樸的樓閣幽幽地立在山林之中,淡金色的燈火點綴其中,顯得極為雅致。
多年來江北反複征戰,地貌大改,莫說是樓閣,就算是山林也沒有剩下多少,玄妙觀卻屢屢幸免於難,素免當時親手建的閣樓,至今猶在。
白紗長冠,玄紋黑雲的青年正坐在台階上,手中持著三兩片骨牌,相碰著發出清脆的響聲,身後的門扉緊閉,他笑道:
“慕容道友來了!”
便見太虛洞響,從中走出來一肥碩的男子,麵色著實有些不大好看,雙手負在身後,點頭道:
“戚大人真是好自在!”
見著慕容顏安然無恙,戚覽堰心中閃過一絲失望,笑道:
“自然是不如慕容道友的,於江北鬥法,尚有眾修從旁相護,哪裡像我冷冷清清,守在玄妙觀!”
慕容顏聽了他的諷刺,不怒反笑,答道:
“還是有傷勢的,否則也不會過了這麼久才來尋戚大人。”
慕容顏心中明白,這一次的鬥法信蠹就是犧牲品,而慕容顏本就不會受到什麼傷害,戚覽堰所言的眾修也並非虛言,即使這些修士並不是來守護他慕容顏的。
他慕容顏自然也明白許多大人為了宛陵天,甚至也知道身具『浮雲身』的信蠹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可他隻漏算了一點——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即使事情不曾傷到他,他心中仍然感到了深深的危機感,信蠹的事他一無所知,這就足夠了!
他從江上退回,一連往族裡寫了好幾封信,可來時信誓旦旦,聲稱為他作保的幾個大人通通沒了聲音,隻安撫他往宛陵天中奪取寶物。
‘那幾個高坐在釋土裡的混賬…不可能不知道信蠹的事…這一切必然是他們故意為之…故意將我瞞住!’
慕容顏幾乎可以肯定,在他離開燕國不久,悄無聲息之間,燕國的決策發生了劇烈的變動,而這個變動將他排除在外,甚至會將他置於死地。
他那雙看上去愚笨的眼睛閃過一絲深深的陰霾,種種猜忌沉在心裡:
‘如履薄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