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心眼裡,李絳梁實際有些尷尬,心中謹慎也不少。
自己這位兄長可謂是享儘厚遇了,身為明陽之長子,不但一出生就送入洲中,事事以繼承人的姿態培養,從小到大的待遇與修為也是領先於同輩…
‘這修為無所謂,可這份待遇才是讓諸兄弟無奈的。’
李絳梁清楚地明白,自己那二哥、三哥,明明都有不弱的心氣天賦,放在彆家也是獨領風騷的人物。
甚至按著李絳梁這些年自己的接觸,大哥李絳遷太無情也太陰狠,二哥李絳壟更誠、三哥李絳夏更真,李絳遷治理湖上這麼多年,確是欣欣向榮,一派規矩,可換了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同樣不差,偏偏兩位兄長遇見他憑空就矮上了一級,可不隻差一個長子的身份!
昭景真人李曦明是自家第一位真人,每每出關,要麼就見他,要麼就見丁威鋥,李絳梁等人表麵風光,可見真人、甚至見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幾位兄弟加起來,恐怕也不夠李絳遷一人多!這才是李絳遷地位獨特的根基。
李絳梁難免有了複雜的情緒,此刻一拜,歎道:
“恭喜兄長修為大進!”
他的靈識之中昭昭,眼前的李絳遷已經是築基後期的修為!
‘恐怕他…已經是下一位紫府的有力人選了…’
他心中無限複雜,眼前的絳衣男子卻滿麵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到了他麵前,向著楊闐幽一點頭,笑道:
“我才出關,聽說四弟在蕈林原,順路就來看一看…這是弟妹吧…真是可人兒,名不虛傳!”
楊闐幽笑而不語,李絳梁麵上無奈:
“本無意驚擾大哥,可我們幾個兄弟都生了一對金瞳,這身份到的何處都是明顯的…傳得這樣快,頃刻之間就到湖上了。”
李絳遷一同他往回走,搖頭道:
“這也是難免的,袁氏與我家的交情雖然淡了,可到底是大人師尊所在的宗族,哪怕是袁成照不成器、屢屢加害,家族也應該照看一二,便有所注意。”
他負手踱步,佯裝不經意地道:
“弟妹是…”
楊闐幽笑著行禮:
“是四閔楊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罷了…”
她說得明白,是四閔楊氏而非青池帝雲峰楊氏,此間的差距可一點也不小!
李絳遷若有所思地點頭,答道:
“這可不對,四閔楊氏也是正統帝裔、越王後裔。”
楊闐幽笑而不語,李絳梁隻向前一步,道:
“兄長這次來…可是為見舅哥?他正在【天雷峰】修行,不在郡城之中,須往南方去。”
【天雷峰】也是蕈林原一奇觀了,因為山中埋著許多雷礦,故而天雷滾滾,終年不息,山上山下一片焦黑,李清虹當年借了此地突破,李家人當然曉得。
可提起楊浞,李絳遷微微眯了眯眼,笑道:
“既然來了,就是要見一見,當時隻聽你誇過,不知到底是何等的人物。”
李絳梁雖然知道李絳遷此行沒有什麼惡意,可見了他這個態度,暗暗鬆了口氣,向著下麵人道:
“且在郡中守著,我去去便回。”
兄弟二人乘火而起,一路向南,李絳遷麵上的笑容少了許多,漸漸平靜下來,聲音幽幽:
“多年不曾歸家,可有什麼想念之情?”
李絳梁回禮,答道:
“自是想念極了。”
李絳遷也不應他,自顧自地道:
“崔大人修為漸高,如今已經回到崇州去了,你本應當去送一送,可惜時日不巧。”
提到崔決吟,李絳梁有不少動容,答道:
“我已經聽說,紫府畢竟九死一生,可惜那時在四閔,恨不得親自趕過去,終究沒能親自送師尊回州…”
驟乎到了天雷峰,便見雷霆滾滾,四處焦火,李絳遷見著一青衣的獨臂老人上前來,下巴的胡須很稀疏,縮頭縮腦,乾瘦的臉上仍能看出常年受傷、資糧不足留下而泛黃的乾枯,低聲下氣地道:
“小人見過兩位大人…”
李絳遷掃了一眼,麵上露出訝異之色,問道:
“原來是袁護遠袁大人…客氣了…客氣了!”
袁護遠低頭聳腦,低低著去看李絳梁,神色中露出幾分哀求,李絳梁卻笑看兄長將他扶起來,指了指老人,道:
“是袁族長了!”
袁護遠汗如雨下,連道不敢,李絳遷卻正色道:
“這些年…袁成照才是袁家主人,我等不好多指手畫腳,如今脫了苦海,將有好日子過。”
於是從袖中取出一枚金色丹盒來,交到老人手裡,道:
“且用著…”
袁護遠不知眼前是李家第幾輩的晚輩,模糊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李尺涇口中前輩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隻覺得手腳冷熱交織,再度用祈求且不知所措的目光去看李絳梁。
李絳梁笑道:
“袁族長,收下罷!”
他這才把東西放進袖子裡去,呼道:
“多謝兩位大人!”
兩人卻已經踏階而上,在天雷峰上的庭院中駐足,李絳遷微微低頭,見階上紫氣橫流,已經覆蓋了一層細密的白色晶石,如同冰霜凝結,潔白如雪。
又上兩階,便見著一隻羽翼潔白的仙鶴獨腳立在在庭中,長喙插在羽毛裡,作深眠狀。
李絳梁的神色已然變了,他抖了衣袍,退出一步,恭聲道:
“稟大人,李氏家主前來拜訪。”
便見殿門嘎吱一聲開了,從中步出一男子,青年模樣,身著白衣,短眼烏眸,眼角內收,端正著生出幾分淩厲,偏偏兩眉天然俊美,反倒風流英俊。
他往院中一站,那雙眉往上抬,院中的白鶴便蘇醒過來,輕輕一蹬,翅膀舒張,升到雲端去了。
“望月李氏,李絳遷,見過楊道友!”
李絳遷笑著問了,眼前人也笑起來,引他入大堂,挑眉看向李絳梁,話卻在答他,含笑:
“原來是望月湖來人,不曾迎接,失禮了。”
李絳遷暗覺眼前人雅致風流,不同俗類,在他身側坐下,餘光掃過殿外,所謂紫氣橫流、階階白霜的景色不見,唯有烏黑的石階。
楊浞已然開口,欣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