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聞望月之名,應我去拜訪才是。”
李絳遷這一眼看罷,隻覺得一股凜冽之威撲麵而來,不知怎麼地,總讓他有股極其難堪的受威脅感,雖然沒有感覺到惡意,可無端端對方好像架了把刀,抵在他脖子上,要殺他的威風。
當下知道李絳梁所言非虛,心中暗震:
‘這話不假,應當是如父親般的人物。’
他笑道:
“今日來…本就是為了見上一見,一是為了袁家的事情,二來,也是為我弟弟的婚事…如今見了袁氏頗受重用,也算是了結一分因果。”
“禍亂之首已除,袁家自當安定。”
“至於婚事…我父親提過。”
楊浞轉了眸,那份淩厲收斂,道:
“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眼光一向挑剔,絳梁能得他喜歡,可見是一流的人中龍鳳,聽聞這件事情明煌真人也點過頭,事情是極好的。”
楊浞轉過頭去,不以正麵麵對他,似乎並沒有多少好感,可李絳遷同樣深感異樣,如芒在背,那雙金瞳以很低的視線掃過地麵,發覺門檻外已然遍布長蛇,一隻隻不過指頭大小,身上滾動水火,尾端相互粘連,如同一層層覆蓋在門檻上的彩光,絢麗地舞動著。
李絳遷克製住情緒,笑道:
“隻是四弟一個人在外闖蕩,著實不易,今後諸事都要麻煩楊氏…”
楊浞答道:
“他不止是小妹心上人,也是我好友,算我自家兄弟看待,家主不必客氣。”
於是問了些好壞,聊了些雜事,李絳遷那雙金眸抬起,道:
“便不多叨擾!”
他出了大堂,乘火而起,一路飛馳,李絳梁仍跟著送他,兄弟二人沉默良久,不知過了多久,唯見李絳遷笑道:
“難怪叫你非跟不可…真是好厲害的人物。”
李絳梁並非看不出楊浞對李絳遷的反感,他隻有些無力地道:
“我跟著大人,卻不是下注投壺之舉…大人說了,他能靖平越地,隔絕仙凡,他求道…本就為了以武止戈、下救黎民…”
這句話讓李絳遷臉上的笑容越盛,他很隱晦地做了個咬牙的動作,雙目灼灼地盯著自己這位弟弟,答道:
“這也倒是!帝裔尊貴,豈能置身一郡之地?”
李絳梁在火中站定了,向著自己這位不曾見過幾麵的兄長行了禮,低低地道:
“哥…為難家裡頭了…”
李絳遷浮於表麵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了,兩條眉頭靠在一起,聽著弟弟道:
“兄長見了父親,替我回一句話…絳梁…一定不向家裡拿東西,如若拿了,叫絳梁以身謝先祖好了!”
……
朱淥海,宿祝群礁。
群礁星羅棋布,在廣闊的海麵上隨意地散落著,石色赤紅,在太陽的照耀下,顯得分外耀眼,一群白衣的修士起起落落,極為熱鬨。
這是島嶼上方天空的最高處,白衣真人身負靈劍,神色莊嚴,目光帶著些悲哀,靜靜的從島嶼之上一掃而過。
扶玹腳底下是名氣頗大、朱淥海核心之一的【宿祝群礁】,也是衡祝道世世代代經營的海外駐地,幾百年來已經打造得如鐵桶一般水泄不通,紫府大陣更是光輝爍爍。
‘可如今不姓畢了!’
多年以前,衡星親自來過一次純一道,從扶玹手中換取過一份【宿星神元】,作為交換,宿祝群礁足足要在純一道手裡抵押五十年。
純一道當時正威風時,紫府新晉,正欲大伸手腳,這筆交易可謂是劃算至極,扶玹深思熟慮,便點頭應下來。
如今衡祝閉門,扶玹算是恍然大悟:
‘衡星…早早就開始謀劃了…所謂抵押在我純一手中…也不過是在閉門之時,讓我家替他守一守這島嶼而已!’
可左右算來,各自得利,又是太陽道統的自己人,扶玹心中倒是暗暗鬆氣,舒服許多。
他在海上等了一陣,終於見到一道光華自東而來,迅速在眼前顯化,化為一位青衣男子。
此人麵容年輕,青衣飄飄,眸色淺青,笑容滿麵,在他身前行了禮,隨口道:
“扶玹道友!”
“遲道友!”
扶玹平平淡淡地應了一句。
青年男子負手而立,顯得悠然自在,笑道:
“恭喜道友!”
此人正是失蹤已久的遲步梓!
他那雙眼睛還是照樣淺青,透露出一股淡漠的無情,腰間掛著一串漆黑發亮的念珠,散發著一陣又一陣的淥水之光。
他好像與幾年前並無差彆,唯獨那一身神通起伏不定,似乎有所不同。
兩人一同入內,到了大陣之中,扶玹見他遲遲不開口,隻好道:
“如今收獲…還不錯罷?”
遲步梓抿了一口茶,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把杯放了,幽幽道:
“是有些收獲,我畢竟是不投釋的,無非就那麼幾種辦法,濮羽隻看在你我麵子上說了一二句,不可能親自下場…”
“還是有轉機的。”
扶玹搖頭道:
“否則你也不會來這一趟,更不會樂於摻和到這些破事裡頭去。”
遲步梓目光漸漸冰寒銳利,盯著某處出神,靜靜地道:
“怕的就是轉機,如若是某位大人留下的呢?多少修行到了儘頭,隻不過替彆人把棋盤上的最後一枚棋子給填實了…不過真能做得了棋子也就罷了,怕的是隻要你填,不要你活。”
他似乎有極猶豫的事情沉在心裡,話語中的意思更明顯了,扶玹心中暗沉:
‘蓬萊向來不去折騰果位,濮羽既然開口說了,就一定是不會得罪淥水的方法,還能如何呢,無非轉世…’
眼下低眉看他,其實心中同樣沉鬱,元商真人當年的話語猶在耳邊,兩人的處境其實有相同之處,遂顯現出極複雜的神色,沉聲道:
“有些機緣得來,是不能問來處的,更是非用不可!”
遲步梓顯然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種話,正說到他的顧慮上,眼下將那雙泛著青色的眸子抬起來,對著扶玹讚許一笑,心中卻極其敏銳閃過彆的念頭:
‘哦?扶玹啊扶玹,你純一道…莫非也有些不得不修的機緣在身上?太陰…一道…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