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不知不覺間暗了下來,那刺目的仿佛永遠掛在正當中的太陽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紅色滿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逸思樓已經完全沒有了人聲∟∟[]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敞開的窗戶外聽不見半點聲音,整棟樓像是被拖進了另一個位麵,與現實隔絕開來。
宗天原和齊木藏身在兩具模具裡,模具在追逐中被撞得倒地,他們就小心翼翼地蜷縮在翻倒的模具中。
齊木因為軀體異化的時間太長,一隻手臂木質化嚴重,已經沒辦法彎曲活動,隻能直愣愣地杵著,她有些費勁地手臂末端伸出的細細藤蔓攏住,不讓它們跑出模具之外。
宗天原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他的能力使用過度有些失控,現在眼睛還是可怖的白色,看不見瞳仁;左大臂應該是骨折了,他用碎布條固定了一下,動一動就鑽心得痛。
在宋南星和唐修川上了七樓後,他們兩人留在六樓拖住雕像。宗天原提前設想了各種可能製定了對應的策略,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些雕像竟然能夠變成宋南星和唐修川的樣子,並且連對方的能力都能夠模仿出來。
他守在六樓樓道口附近,看見宋南星和巨蜥化的唐修川又從七樓下來時,第一時間以為是七樓出了什麼事。但等他現身和兩人交流之後立即意識到了不對,那不是宋南星和唐修川。
他第一時間向齊木示警,然後撤退。
但唐修川的能力是巨蜥化,巨蜥化後他的力量和反應速度高出人類數十倍,雕像模仿了他的能力,宗天原的反應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巨蜥化的雕像。
他的左大臂就是那時被巨蜥尾巴抽斷的,還算運氣好,雖然斷了條胳膊,但好歹肋骨臟器沒有斷裂破碎,不然恐怕撐不到這個時候。
宗天原看了一眼對麵的齊木,兩人用通感交流:“你聽見剛才樓頂傳來的巨響沒有?”
齊木說聽見了:“六樓的雕像腳步聲變少了,應該是被吸引去了七樓。”
“多半是川子,他出去了。”有宋南星在,宗天原不是很擔心他們和自己一樣著了雕像的道。
齊木見他臉色慘白,額頭全是冷汗,擔憂道:“你還撐得住吧?也不知道楚隊什麼時候能來。這些雕像實在太詭異了。”
能夠通過模仿學習取代人類已經超出了常理認知,沒想到它們竟然連能力者的能力都能模仿。如果讓它們成長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唯一還算好消息的是,這些雕像的成長速度很慢,那些能夠模仿能力者的雕像,是吞噬了其他雕像才進化得如此迅速。
她跟這些雕像玩躲貓貓的時候,親眼看見巨蜥化的雕像吃掉了其他雕像。
也幸好這些雕像起了內訌,不然那麼多雕像,他們根本躲不開。
當然,雕像是少了,但對付起來也更困難棘手就是了。
他們都負了傷,不是那些進化雕像的對手,隻能靠著宗天原製造的屏障小心翼翼地躲藏,等待救援到來。
空氣裡傳來一絲詭異的波動,潮濕的水汽隨風送來,像潮汐湧動。
宗天原的感覺敏銳,幾乎立刻就捕捉到了,他扭頭往對麵的窗子看去,神色變得異常凝重:“你感覺到沒有?有什麼東西從水裡出來了。”
那扇窗斜對著桐美的人工湖。
人工湖很大,是從江邊引進來的活水。此時湖麵掀起一層層的浪潮,湖底湧上來紅色的藻類,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要從水中出來。
烏鴉被驚得振翅,一排排立在枝頭,紅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波濤洶湧的湖麵。
許回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背著畫板不緊不慢地走到湖邊,凝視著湖麵上破碎的圓月。
圓月被攪碎,湖中心出現巨大的漩渦。
他的身體站直了些,對湖中緩慢升起的巨大骷髏頭顱說:“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之前的身體呢?”
粘連血肉的骷髏頭看向他,是宋城的聲音:“出了一點意外。”
他的語氣有些陰沉,因為身體意外被毀,也因為森林公園的計劃沒能圓滿成功。
“能重創你的,可不會是什麼阿貓阿狗。”許回站直的身體又懶洋洋地斜下去,沒骨頭一樣靠著背後的樹乾,語氣有些興味盎然:“小小一個桐城,真是臥虎藏龍。”
宋城不太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他陰沉沉地警告:“不該問的彆問。”
許回哼笑,進入了正題:“門我已經給你打開了,你答應我的,應該兌現了。”
他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掌心放著一枚古老的銅鑰匙,一上一下地拋動:“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布置的,我的東西呢?”
骷髏頭眼中閃過幽綠的光,一隻紅眼烏鴉展翅穿過骷髏頭血淋淋的眼眶,口中叼著一枚藍瑩瑩的石頭。
紅眼烏鴉停在許回肩膀上,將石頭放在他掌心,叼走了那枚青銅鑰匙。
許回盯著掌心的石頭,硬幣那麼大一點,通體灰黑色,非常普通。不普通的是時不時有藍瑩瑩的光在灰黑色的表麵流過,宛若活物。
他感受著石頭上傳來的恐怖氣息,翹起的嘴角繃直,手掌握緊將石頭收起來,看了水中的骷髏頭一眼:“我們的交易完成了,這裡我就不管了。”
他將手插進口袋裡,如來時一樣慢悠悠地離開。
經過逸思樓時,他想起在樓下叫住自己的青年,繃直的嘴角又翹起來,眼中露出憐憫:“真可憐,果然並不是每個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
拿到了想要的東西,許回並沒有著急離開桐城。
他先回了一趟501。
許來依舊像朵陰鬱發黴的蘑菇一樣蹲在牆角,聽見他回來的聲音,身體微微抖動。
許回在他麵前蹲下去,聲音輕柔地通知他:“我們該走了。”
許來抬起臉,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流露出抗拒:“我不想走。”他露出哀求的聲色:“你已經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你自己走吧,我、我想留下來。”
因為緊張,他的拳頭緊緊攥著。
許回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竟然已經會反抗了:“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裡,是因為周老師在這裡嗎?”
許來臉色一白,咬住了唇,長長的眼睫垂下,避開了他探究的視線。
許回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頭,嘴角翹得更高一些,眼裡卻沒有笑意,惡意在閃爍:“可是他喜歡的是柔弱無助,乖巧聽話的好學生,你是嗎?”
滿意地看見他的臉色更加蒼白,許回牽住他的手往外走:“我說過,我永遠不會扔下你的。”
許來被他牽著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往外走去。
他回頭看向被黑暗籠罩的501,眼中有深刻的不舍。
這間房子是周老師幫他找的,裡麵的東西很多都是周老師隔三差五給他添置,雖然理由都是自己閒置用不上了,但許來知道,那隻是對方找的借口。
大到筆記本電腦,小到床上的蜘蛛玩.偶。
每一樣都浸透了他割舍不下的溫情。
許來無聲流淚。
許回拖著他離開小區,忽然頓住腳步,表情猙獰回頭瞪著他:“你哭夠了沒有?”
許來眼淚一頓,畏懼地看著他。
許回表情又溫柔起來,摸了摸他被眼淚打濕的臉,輕聲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以後不會輕易哭了。隻有軟弱的人才會流眼淚。”
他放慢了腳步和許來並肩走,說:“東西已經拿到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桐城,還沒去和爸爸媽媽告彆呢。”
他臉上充斥詭異的興奮:“我們得去和爸媽告個彆。”
*
兩人去了內城區。
他們的父母早就離婚了,父親再娶,母親再嫁,都有了各自的美滿家庭。
許回先去的父親家。
父親和再婚的妻子還住在以前的房子裡,新娶的女人看起來很賢惠持家,臟亂的房子被收拾得很溫馨,窗台上擺著綠油油的綠植,家裡昏黃的燈光打在淺粉色的窗簾上,很溫暖。
許回拉著許來從陽台的玻璃門走進去,他旁若無人地點評:“比以前像個家。”
他趴在廚房門邊往裡看,女人在廚房裡做飯,飯菜香味飄出來,勾人食欲。
“新老婆比媽媽做飯做得好。”他說完又搖搖頭:“不對,媽媽沒做過飯。”他扭頭看許來,喃喃地問:“你吃過媽媽做的飯嗎?我應該是沒吃過,也可能吃過但是忘記了,隻記得餓肚子的感覺。”
肚子餓狠了,就像有火在肚子裡燒,背上一陣陣冒冷汗,手腳會發軟抬不起來。
許來握緊他的手,說:“後來我會做飯了。”
許回露出回憶的神色,說:“因為我第一次煮飯的時候站在凳子上摔了,不小心把熱油弄到了身上。”他掀起襯衫下擺,露出肚子上醜陋的傷疤,癟癟嘴說:“你看,疤痕現在還在。”
許來說:“我們走吧。”
許回眼珠轉來轉去,臉上帶著毛骨悚然的笑:“還沒
看見爸爸呢。”他看見次臥裡亮著燈光,就牽著許來往次臥走:“爸爸在次臥。”
他們走到門口,看見中年男人正在書桌旁給十歲的兒L子輔佐作業。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兒L童書桌旁邊有些局促,那張有些凶惡的臉上帶著陌生的笑容,耐心地引導兒L子:“這道理我們剛才不是做過一樣的嗎?安安再仔細想想,剛才爸爸怎麼教你的?”
男孩歪著頭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撒嬌地抱住爸爸的手臂說不記得了:“你再講一遍。”
許父露出無奈的表情,寵溺地揉了揉兒L子的頭,說:“怎麼一點都沒遺傳到你老子的智商。”
說是這麼說,但他還是又耐心地給兒L子講了一遍。
許回和許來就站在他身後兩步的距離。
過了許久,許回才疑惑地歪了歪頭,想不明白一樣地問:“他不是個酒鬼嗎?他怎麼還不發脾氣?還不打人?”
他用滲人的目光盯著男孩,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他那麼笨,為什麼爸爸不打他?”
許來感覺他的手在不受控製地發抖,擔心地叫他。
許回不抖了,他說:“錯了。”
“爸爸是個酒鬼,喝多了酒就會打人,最喜歡用衣架抽人,不打彆的地方,就打背。被打的時候不可以哭,越哭打得越狠。這樣才是對的。”
他從身後背著的小包裡拿出一隻筆,對著許父描描畫畫。
酒鬼不修邊幅,頭發長得很長但不修剪,臉被酒意熏紅,絡腮胡長了滿臉,看起來凶惡,墮.落,讓人惡心。
穿著家居服神色慈愛的許父在他的畫筆下變成了酒鬼,渾身散發出難聞的餿味,那是長期酗酒又不洗澡發酵出來的味道。
許回嫌棄地捏起鼻子,男孩也聞到了,他轉過頭,被許父邋遢的模樣嚇到了,遲疑地叫了一聲:“爸爸?”
許父紅著眼睛舉起巴掌打下去:“媽的蠢貨,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