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那個小啞巴 布丁琉璃 8127 字 4個月前

“又給婆婆帶花來了?你這妹兒心細得喲,難怪婆婆們都喜歡你。”

秋姐打開升降浴盆,趁機和林知言拉家常,惹得一旁的中年女人直皺眉。

林知言察覺到了雇主女兒的不悅,隻得好脾氣地笑笑,將帶來的向日葵花束插在鏡櫃上的花瓶中。

助浴師一般都是身強體壯的青中年男女,很少有像林知言這樣的年輕人,畢竟成為助浴師對體力和耐性都有著較高的要求。

林知言做助浴師的初衷,是為了照顧臥病在床的奶奶。

高考那年的梅雨季,相依為命的奶奶不幸跌了一跤,從此行動洗浴都成了令人頭疼的難題。

林知言選了本地的一家師範大學的特殊教育學院,跑通讀。她請不起護工,就隻能自己咬牙苦讀拿下護理員資格證,一邊兼顧大學課程一邊參加技能培訓,花了常人幾倍的努力才成了山城最年輕、也最特殊的助浴師。

精心照顧了奶奶兩年,老人家還是撒手人寰,林知言卻將助浴師的工作延續至今。

在國內,這無疑是個新興職業,但人口老齡化卻是不爭的事實,供不應求。林知言身為聽障人士,太能體會到非健康人的的難處,做助浴師既能幫助到有需要的人,還能兼職賺些生活費,就這麼堅持到了現在。

“小林,你手有擦傷,就彆碰水了,負責修剪擦拭就行。”

屋內,搭檔秋姐拿著簽好的助浴協議書,叮囑林知言,“對了,先去把你頭發擦乾,不然要感冒的!”

林知言擺了擺手,從包裡翻出印有公司logo的淺粉圍裙抖開係上,反正等會兒幫劉婆婆洗浴也會弄濕,省了來回折騰。

劉婆婆今年八十一歲,中風癱瘓多年,昨晚不知怎麼尿不濕漏了,弄一滿身,兒女們實在疲於換洗,就乾脆約了加急的上門助浴。

老人家癱了這兩年,陽台上的花都枯死了,花盆雜亂堆砌著,也沒人清理。

林知言麻利綁好頭發,彎眸俯身和這位枯槁老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將輪椅輕輕調轉了個方向。

橙黃向日葵在洗漱台上熱烈綻放,燈光造就的老舊油畫質感,像極了梵高的世界名畫。

劉婆婆渾濁的眼睛裡也仿佛有了一星亮色,蠕動歪斜的嘴唇,含混不清地笑:“真好看啊,有心了乖妹妹,就你還記得……我最喜歡的花。”

林知言看不太清劉婆婆平憋的唇形,但能看出對方很開心,於是也跟著笑了笑,扯了紙巾細致地給老人拭去嘴角淌下的涎水。

秋姐在一旁給劉婆婆測量血壓心率、檢查健康狀態,林知言則熟稔地拿起梳子和剪刀,為劉婆婆修剪過長的指甲和蓬亂白發——這都是助浴師在正式助浴前必要的準備工作。

“吃……孩子,吃!”

劉婆婆很喜歡這個專業又細心的小姑娘,偷偷拉住她的手,將兜裡攢下的巧克力不住地往林知言手心裡塞。

林知言推辭不掉,隻好接了一塊。

中年女人倚在對麵次臥的門口打電話,斜眼盯著衛生間的動靜,皺了皺眉。

“……不就是幫人搓澡的嗎,還整出花樣來了,一次就要收好幾百。彆怪我多心,有些小年輕就是利用老人家怕寂寞的特點,想儘辦法套近乎,騙錢。”

中年女人壓低聲音,對著電話裡抱怨,“我瞧見好幾回了,咱媽有好吃的不想著自己的兒女孫輩,都上趕著捧給了外人。”

林知言渾然不知,老年人身體脆弱,挪動擦洗都要十分十分小心,容不得絲毫分神。她和秋姐前前後後忙碌了將近兩個小時,總算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劉婆婆望著鏡子中短發齊整、乾淨精神的自己,整個人容光煥發,拉著林知言和秋姐的手一個勁兒地誇,讓她們有時間常來照看。

林知言一邊收拾器械一邊抬頭,露出個元氣滿滿的笑。

做好善後工作,林知言正換鞋要走,卻被一股蠻力從身後拽住。

她愕然回首,隻見劉婆婆的女兒黑著一張臉,大聲質問她什麼,連一旁的秋姐都呆住了。

林知言從對方激動張合的唇形中隱約辨出一句話:“我媽的戒指呢?!”

一枚和田玉金戒指,是劉女士孝敬給老太太、用於練習手指屈伸的,據說價值兩三千。剛才洗澡時戒指還在老太太的無名指上,現在不翼而飛,劉女士第一個懷疑林知言。

可林知言記得很清楚,剛才收尾時戒指的確還在老太太手指上——她親自給老太太擦手剪的指甲,不可能記錯!

戒指風波持續了一個下午,無奈浴室沒監控,劉婆婆記憶又時好時差,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翻遍了浴室裡外也找不到戒指,最終還是以林知言道歉並退回全部款項告終。

劉女士不依不饒,明確表示讓助浴公司換人和秋姐搭檔,並拒絕再讓林知言上門工作。

林知言一天白乾不說,客源和口碑都受到了一定影響。

無妄之災,林知言百口莫辯。

回到宿舍已是天黑,她筋疲力竭地癱在靠椅上,將壞了的助聽器放入乾燥機中。

然而擺弄了半天,奇跡並沒有出現,助聽器沒能救回來。

林知言隻好打開微信界麵,找到助聽器驗配師,簡單向他說明了情況。

驗配師姓陳,是看著林知言長大的,明白她的難處,便回複道:【明天上午九點,你先過來檢查一下。如果能修就給你修,不能修的話再考慮配新的。】

新的……

林知言看了眼自己好不容易攢起的一點存款,極輕地“嗚”了聲,將額頭重重砸在臂彎中。

……

一夜的雨洗淨暑熱,空氣中有了早秋的氣息。

建在半山腰的獨棟彆墅,海拔158米,綠意環繞,藍寶石般澄澈的人工湖旁種植著與山城氣候格格不入的熱帶植物,頗具異域風情。

鐵藝圍欄上爬滿了藤本薔薇,陽光透過纖塵不染的碩大落地窗灑入,悠揚的小提琴音不急不緩流瀉而出。

拉琴的人肩寬腿長,高而挺拔,整個人嵌在大片的陽光中,乾淨明朗。

駱一鳴徹底放飛自我,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窩在沙發裡打遊戲。正起勁,忽然浴室傳來哐當的摔門聲,嚇得他手一抖,技能放歪,“Defeat”的字樣在隊友的一片罵聲中飄滿整個屏幕。

護理師小姐麵帶難色,儘職儘責地向老板彙報:“娜娜小姐要泡澡,發脾氣不許我們幫忙,連看她一眼都不行。您去勸勸她吧!”

琴音舒緩,男人微微側首,濃黑的眼睫半垂著,灑下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