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我們分手吧。(2 / 2)

那個小啞巴 布丁琉璃 16877 字 5個月前

【清除觀察者效應,修複實驗數據。】

【數據已修複。】

……

最近的日期的數據是一片空白,像是沒來得及記錄,又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可控的事情,導致寫好的文本被全部抹殺……

林知言沒心情去分辨,她現在整個人像是浸在冰水裡,由內而外冒著寒意。

你知道解剖一隻兔子要分幾步嗎?

先挑選一隻足夠合乎標準的溫馴目標,適時親近撫摸;

然後麻醉,使她放鬆警惕、意誌消沉;

接著劃開她的皮肉、骨骼,露出那顆毫無防備跳動的心臟,觀察她的狀態;

再然後,要施予足夠的刺激,獲取她最真實的條件反射;

等到獲取自己想要的結果,則實驗結束,處死樣本。

林知言曾同情那些被切割觀察的兔子,可直到現在才明白,實驗室裡那些戰栗尖叫的兔子,每一隻都是她。

金錢利益的麻醉,情緒的觀察,以及她每次遭受挫折刺激時總是第一個趕到她身邊的霍述……

原來都是場為她量身定製的“實驗標簽”。

那些她以為的紳士溫柔、陪伴長情,都隻是霍述為了拿到第一手觀察數據而呈現出的假象罷了。

往事曆曆在目,林知言感覺自己的心也被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徹骨的寒意一點點遊走在血肉之中,遍體鱗傷。

好荒誕。

這個世界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幺幺。”

林知言顫了下,光是聽到身後靠近的聲音,都覺得一陣膽寒害怕。

她用儘全部的力氣轉身,看著霍述。

霍述隻鬆散係了一件浴袍,衣襟敞開,上身壁壘分明的胸腹肌肉線條清晰可見,配合那一頭微亂的濃密濕發,淋淋滴著水珠,像是沒來及收拾乾爽就從浴室出來了。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林知言身後打開的電腦屏幕上,垂落的睫毛微微一顫。

一秒的停頓,他若無其事地上前,抬指按下關機鍵。

“怎麼在這坐著?頭發不吹乾,會著涼的。”

霍述伸手去牽她冰冷的指尖,如同曾經無數次的親密那般。

林知言猛地打開他的手,條件反射地起身後退一步,直至貼上書桌,退無可退。

反應強烈的動作,使得那把沉重的工學椅都滑開一米遠,砰地一聲撞上書櫃。

看到她眼底的抗拒,霍述眸色一黯。

頓在半空中的手指,也慢慢蜷了起來。

林知言摸索到桌麵上的手機,指節發白,打字時手都在抖。

【為什麼騙我?】

“幺幺,你先……”

【回答我!】

林知言抿著唇無聲質問,指腹的力度幾乎要將屏幕貫穿。

霍述默然,抬起潮濕的眼睫,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我沒有騙你。”

好理直氣壯的回答,林知言簡直想笑。

【你電腦裡的東西我都看到了,現在撒謊又有什麼意義!】

“我沒有撒謊,我隻是想弄清你的行為動機。”

【……什麼?】

“親情、友情和愛情,世人總鼓吹它們為最無私的三種情感。但我從來沒有體會過。”

霍述淡淡地說,“孩童需要人力哺育,耄耋老者需要人力反哺,所以人類創造出了親情;漂泊在外需要有人取暖襄助,需要資源共享,所以創造了友情;至於愛情,存在的邏輯更簡單了,基因需要繁衍,人類需要傳宗接代,荷爾蒙的存在催發了愛情……情感的維係大多基於利益的交換,所謂的‘無私’根本沒有公式定理可言,不過是個掩耳盜鈴的偽命題。”

這個觀點在他十五歲那年被教授知曉,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訓。

和所有天才少年一樣,彼時的霍述有著骨子裡的傲慢與自負。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也絕不允許自己染上“失敗”的汙點。

聰明的強者生來就是世界秩序的締造者,所有和他認知相悖的理論,都應該被駁倒與抹殺。

他這樣告訴林知言:“我隻是將利益擺在人們的麵前,然後觀察他的選擇而已。”

“我隻是,在研究我的課題。”

聽到這,林知言已是滿心蒼涼。

她很想笑出聲,可心底的疼痛卻讓她連提起嘴角都困難,太陽穴一陣接著一陣的脹痛。

她終於相信了,霍述沒有感情,也不相信世上一切純粹的感情。

就為了這個可笑的理由,他將無辜的人耍得團團轉,世上還有比這更荒唐、更殘忍的事嗎?

【Experimental samples 003,另外兩個被你盯上的可憐人,除了Leo,還有誰?】

“……”

霍述垂目,聲音低了下去,“彆問了幺幺,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要知道!】

林知言指尖發冷。

“是白女士。”

他的第一個觀察對象,是他那物質又虛榮的親生母親。

自此親情、友情、愛情,三場實驗完成了完美的閉環。

林知言怔怔垂下手,掌心緊握的手機磕在桌沿,發出咚的一聲響。

霍述眼底劃過一抹心疼,想看看她手上的磕傷,卻被她猛然躲開。

【所以,你覺得進行一場無可厚非的人性實驗,根本不算對我的欺騙?】

是啊,誠如霍述自己所說,觀察一朵花需要經過花的同意嗎?

觀察一隻小白鼠,需要經過小白鼠的認可嗎?

解剖一隻實驗兔,需要在乎兔子的感受嗎?

林知言眼底有了濕意,呼吸一陣陣哽塞,仿佛周遭的空氣都被抽離,她快溺斃在這樣的絕望中。

她盯著沉默的霍述,痛恨自己無法呐喊宣泄,也痛恨手機裡的AI語音表達不出她此刻的憤怒。

【可是,這能一樣嗎?】

【你做生物實驗的時候,會想和手術台上的兔子上床嗎!】

無聲的質問,卻宛若驚雷擲地有聲。

霍述無法回答,他找不到答案。

看到林知言泛紅的眼睛,他的胸口陣陣悶痛,極度的不適。

是心臟病嗎?不,他的基因很健康,家族裡也沒有心臟病的病史,真是奇怪……

“……我好像生病了。”

他喃喃自語,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霍述是慣於示弱哄人的,林知言不會再相信他。

她曾那樣義無反顧地奔赴過,以為霍述這樣身份的人,最多是對這段感情不認真,最多是和她走不長遠。

林知言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荒誕的結局。

霍述甚至沒有把她當人看,林知言……隻是一個實驗對象。

他沒有愛也沒有恨,就像《綠野仙蹤》裡那個可憐的鐵皮人一樣,沒有心、不懂情感……

因為不懂喜歡,所以才能輕易地說出喜歡。他站在觀察者的角度,就這樣早有預謀的,看著林知言一步步越陷越深。

一切都有跡可循,可笑的是,林知言竟然到現在才明白!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玩了一場劇本殺,兜兜轉轉幾經反轉,輪到結局才實現驚天大逆轉。她一直依賴的信賴的、傾力陪伴在身邊的那個“好人”,才是遊戲中最大的BOSS……

多可笑,是吧?

霍依娜罵得沒錯,她太傻了,太蠢了。

【為什麼是我?】

林知言呼吸顫抖,以一種迎刃而上的孤絕姿態,求一個最後的真相,【為什麼選中我?】

“因為你足夠好,來應聘助浴師又過於巧合。”

霍述的聲音低啞,已沒了最初的冷靜自持,“我不明白,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對彆人好,卻不求任何回報。”

字字如刀,仿佛又將人淩遲了一遍。

【所以,你覺得那不是巧合,我是彆有居心?】

“那隻是我最初的看法,不代表現在,幺幺……”

【彆這樣叫我!你讓我覺得惡心!】

林知言捂住了助聽器,冰冷的語音已經無法表達她心底的痛意。

她甚至不管不顧地打起了手語,交錯的手指動作那樣憤怒,又那樣悲傷,【聾人買東西會被黑秤,溝通會被嘲笑口音,連你也要欺負我,為什麼?就因為我說不出話,沒辦法控訴嗎?因為我這樣的無名之輩,就算從世界上消失也不會留下一點聲音嗎?善良有錯嗎!】

霍述靜靜看著,說:“你沒有錯,不要為難你自己。”

【你的確有情感障礙。你應該去看醫生,而不是在這搗鼓什麼實驗論題!】

林知言換回手機語音,【你這個瘋子。】

霍述眼睫一顫。

“瘋子……”

他品味著這兩個字,臉上竟露出懷念的神色。

然後慢慢地,扯出一抹近乎自虐的嘲笑來,“對,很多人都這樣叫我。但我不這樣認為,幺幺,我隻是比多數人更理智些。”

可你的理智,是世界上最傷人的利刃。

林知言仿佛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撐著桌麵疲憊地後退兩步。

她錯了,她不該妄想和一個道貌岸然的瘋子講道理。

【我們分手吧,如果這算是‘戀愛’的話。】

怕霍述看不懂,林知言顫抖著指了指霍述和自己,合握的雙手用力地分開,力氣大到仿佛要割裂空氣,劃出一條無形的界限。

【分手!】

心臟驟然劇痛,還沒反應過來,霍述已經向前攥住了林知言的腕子。

緊緊地攥著,仿佛要握緊最後一點流沙。

掌心一枚冰冷的凸起,低頭一看,原是他不久前送給林知言的那隻手表。

林知言又驚又怒,用力甩手。

霍述卻反將她拉過來,低垂的眼睫落下一層陰翳,看上去有些哀傷。

“彆走。”他說。

林知言冷冷地看著他,呼吸急促起伏。

一個眼裡隻有理智和利益的人,做這副樣子給誰看?

還是說,她身上還有什麼沒被榨乾的價值?

林知言一點一點、果決地抽出手,力氣太大,導致腕子上那一片肌膚都摩擦泛了紅,血胭脂一樣的顏色。

她用力拽下腕上的手表,摔回霍述身上。

表帶抽在下頜處,有點疼,卻比不過心疼的萬分之一。

林知言扯下浴袍,套上裙子和大衣,頭也不回地大步下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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