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時,看到坐在那裡的周屹川,他麵前放著一杯一次性紙杯裝著的熱美式。
還冒著熱氣。
他看著窗外,白色的雪花簌簌落下。
便利店內的燈實在太亮了,所以薑邈將他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穿了件淺灰色的大衣,裡麵是一件高領毛衣,或許是燈光影響,他的頭發有些偏棕色,發質柔軟,在這個寒冷的冬夜,他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和他比起來,薑邈卻凍到手腳發寒。
他端起那杯美式喝了一口,薑邈看他垂下目光,指腹輕輕摩挲杯壁。
她覺得奇怪。像他這樣的人,居然喝得慣便利店裡幾塊錢一杯的速溶咖啡。
手裡那份關東煮突然吃不下了,她三兩口解決完手裡的雪糕。
更冷了,甚至還打了個寒顫。
便利店比外麵要暖和,可她還是戴上帽子離開。
她坐在靠裡的位置,離開必須得經過周屹川身旁。她從他身後過去,看他微微晃動了下身子。
外頭的雪越下越大,比進來時還要冷。
白色絨毛帽隻能給腦袋保暖,空蕩蕩的脖子有無數冷風灌進去。
她低頭看了眼,開始後悔自己今天要風度不要溫度,穿了件V領的連衣裙,外麵是一件米白色的針織長外套。
是等雪停,還是就這麼離開。
薑邈在心裡小小的糾結了一分鐘。
旁邊傳來的腳步聲令她抬起頭,對方的個子太高,此刻站在她身旁,她需要仰頭才能看清那張臉。
少年的輪廓還未完全長出棱角來,尚且是溫潤柔和的長相。
他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一圈一圈給她圍上。
她的半張臉也一並被遮住,隻露出一雙眼睛來。
黑亮的杏眼,在黑夜中,如同一枚會發光的星星。
她懵懵的看著他,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圍巾全部圍好:“今天有點冷,當心感冒。”
薑邈沒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
那種奇怪的感覺隻持續了一會,她的擰巴讓她拒絕接受周屹川的好意。
她當著他的麵解開圍巾,扔進垃圾桶,還不忘回頭看他。
這番舉動像挑釁,又像劃分界限。
當時的他隻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的看著。
雪花落在他的肩上,頭發上。身後是白皚皚的一片,甚至還有店鋪放著聖誕歌。
周屹川低下頭,停止了從外套口袋裡拿東西的動作。
那個四四方方的物體,像是一個小盒子。
冬天可真冷啊,尤其是那年的冬天。等到廣場都沒人之後,薑邈才偷偷回來,垃圾桶內的垃圾比她走的時候要多出不少。
她忍著惡心翻了翻,最後終於翻出那條圍巾。
淺棕色的,那股香味還在。
周屹川身上的。
那股雪鬆混著墨水香。
薑邈討厭他,覺得他高高在上,覺得他無所不能。
所以她討厭他。
她好像的確做過很多過分的事情,也難怪周屹川會這麼認為。
和他有關的東西,她都會討厭。
她又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過去將燈關了,說太晃眼睛。
唯獨留了一盞床頭燈。
暖黃色的,很溫暖。
這裡的房子是周屹川之前在江城時的棲息地,他一個人住。薑邈其實很想問問他,一個人住這麼大這麼空曠的房子,不會害怕嗎。
可她很快就感到這個問題的可笑。
周屹川又不是她,他怎麼會害怕。
周屹川單手把腕表摘了,讓她等一等,他先去洗個澡。
薑邈說她也困了。
周屹川笑笑,哄著她:“等會再睡。”
他這個澡應該是他洗過時間最短的,很快就出來了。薑邈擔心他會倒在裡麵,畢竟醉成那樣。
所以一直在外麵守著,時刻觀察裡麵的動靜。
萬幸什麼都沒發生。他從裡麵出來,隻在腰上裹了一塊浴巾。
冷白乾淨的皮膚,腹肌線條分明。薑邈看的眼神有些發直,又覺得這麼盯著看不太好,有些趁人之危。於是不依不舍的將視線挪開。
是被酒精侵蝕的後遺症嗎,往日衣不染塵的周屹川,眼裡全是欲色。
他摟著薑邈在床邊坐下。
那股酒氣還是很濃鬱,沒有散開。
她突然有些局促,說話也開始結巴:“你不是說......喝醉了,那個不起來嗎?”
他笑了笑,聲音突然低下來:“那就試試其他的。”
吊燈熄滅了,枕邊的暖黃燈光令她想流淚。
薑邈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手緊緊攥著什麼。
她急促呼吸,她眼眸半張,她緊繃又鬆展。
她想,周屹川這樣清高倨傲的人,若是明天酒醒了,知道自己趴匐在彆人腳邊。
做著他眼中有失莊重的事情,他會是怎樣一副神情。
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是周屹川,做出這樣事情的人,居然是周屹川。
或者是她的錯覺,還是一場荒誕的夢?
她低下頭想要確認,恰好他也抬眸。動作未停,頭往下沉,又慢慢抬起。他的下半張臉埋在其他地方,隻能看見一雙眼睛。
薑邈終於確認了,是他。
那個知禮守節、懷瑾握瑜、如高山雪一般的周屹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