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教訓的是,兒臣記住了,待病好後兒臣好好操練。”
太子笑笑,伸手刮了下他額頭,這才為身後淩墨塵讓出了位置,“有勞淩國師了。”
淩墨塵上前把脈,趙佐淩乖乖地坐在床邊,挽袖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趙佐淩與淩國師也不相熟,隻聽過其在民間的傳聞,不是很好,是以每回見到他,都有些畏懼,但這份畏懼和對封重彥不一樣。
對封重彥,他更多的是敬佩,而對淩墨塵......
視線輕輕瞟過去,淩墨塵卻垂著頭沒讓他看到臉,把完脈,將他的衣袖蓋好,起身轉過頭同太子回稟道:“小殿下風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臣另開一劑藥,小殿下拿去煎水服用,能強身健體。”
“多謝國師。”
“殿下言重了。”
淩墨塵退下去寫方子,阿月跟著他一道去取。
到了外物書案,淩墨塵坐下拿起了狼毫,阿月立在他跟前這才低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淩墨塵頭也沒抬,“你不是已經看到了結果。”
“她果然還是下不了狠心,為何不利用他入宮?”
“錯了,她的心可狠了。”
阿月一愣。
“她和你一樣,選了我來下菜。”淩墨塵緩緩地掀起眼皮,“合著我就是個冤大頭?”
“國師說笑了,國師夢寐以求,怕是笑都要笑醒了。”
淩墨塵被她噎住,一聲冷嗤,定定地看著她一陣才埋頭,“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可擅自行動。”
他知道那食盒是她故意為之,先戳破趙佐淩身份,事後再找上自己,為的便是勸沈明酥進宮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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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完趙佐淩,又送走了淩墨塵,天色已經不早了,太子沒再處理公務,直接回了後殿。
進屋後卻沒看到太子妃,疑惑地問身邊的宮女:“太子妃呢?”
宮女們誰也不敢吭聲,姚永正欲上前回稟,身後便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
太子妃走在前,福嬤嬤手裡提著一盞羊角燈跟在後,兩人前後腳跨入殿內。
“這麼晚,上哪兒去了?”忽然察覺了她身上的衣裳不對,太子眉頭微皺,還沒來得及細問,太子妃卻上前忽然一把抱住了他,“殿下......”
太子一怔,伸手撫住了她的後背,“怎麼了?”
太子妃頭靠在他懷裡,沉默了好一陣,才湊到他耳邊輕顫道:“我看到了十錦。”
太子神色一僵,立馬屏退了周圍,“都下去。”
等人都走了,太子才低下頭問她:“嫣兒出宮了?”
太子妃忍了這一路,心口又疼又悶,唯有此時才得以宣泄,在他胸前輕輕點頭道:“我看到了她,她眼睛長得真像殿下,她在唱弄影戲,唱得很好聽,演得也好,還會變聲,隻要三個銅板......”
“嫣兒。”太子打斷她。
“她同每一個人都在點頭哈腰,人緣極好,不少人給她打賞,還衝我笑了,我碰到了她的手......”太子妃越說越嗚咽,“她還活著,殿下,我是她的親生母親啊,我該怎麼辦......”
“好了,彆說了。”太子緊緊地抱住她。
太子妃滿臉是淚,胸口堵住的那股氣息順過來了,才察覺出太子的反應不過,緩緩地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殿下早就找到了?”
“我也是剛知道不久。”
是以,一月前他才會出去替陛下找藥。
但願能治好。
熬了半宿,太子的眼睛本就有了疲憊,此時隱隱透出了幾道血絲,啞聲道:“嫣兒,冷靜一些,默默看著便是,彆去接近她,我們不能害了她......”
—
夜裡淩墨塵沒來,沈明酥安心睡了個好覺。
那套斬關羽和華雄的皮子弄壞了後,一直沒能續上,大雨後連續晴了兩日,今日起來後,冷意退了不少。
沈明酥把之前涼了一個多月的皮子取出來,坐在小院子的木墩上,開始勾勒圖像。
今日光線明媚,畫圖像正合適,剛坐下不久,跟前的那道房門便傳來了幾道敲門聲。
光顧她這兒的人,除了十全之外,沒人敲過門,十全定不會再來。
沈明酥覺得奇怪,並沒有起身,道了一聲:“請進。”
外麵的人卻沒有反應。
本以為人已經走了,又聽到了敲門聲,猜著是旁邊的鄰裡,沈明酥隻好起身去開門。
門扇一打開,卻是封重彥,手裡提著食盒,立在門檻外看著她道:“我敲門了,能進去嗎。”
意思是上回她說的話,他都記住了,沒有再不請自入。
倒也沒有必要,畢竟曾經在沈家,自己也是想什麼時候見他,直接推門而入,也從未沒問過他,自己能進去嗎。
對此他不曾有過怨言,如今她突然計較起來,顯得小氣。
沈明酥讓開了位置,“封大人請吧。”
封重彥跨步進去,看到了她鋪在桌上的皮子,問她:“在畫人物?”
“嗯。”還沒開始。
“先吃飯。”封重彥撿開了她桌上的皮子,騰出一塊,從食盒內端出了一碗肉粥和一盤餃子,推到了她跟前。
沈明酥是還沒用早食,但並不餓,想委婉拒絕,可話到嘴邊又變了味,“封大人這一頓太豐盛了,是來還恩的嗎?”
初在沈家時,他腿腳不方便,吃食都得讓人送到房間,最初是表公子送,後來看到表公子把土沙參進了他的吃食裡,沈明酥便親自相送。
每日三餐,連續送了半年。
沈明酥原本也沒想提起這樁,更沒有諷刺之意,但話已經說出來了,收不回來,隻能作罷。
正打算攤開羊皮,提筆繼續畫,便聽封重彥道:“對,我吃過阿錦不少東西,該還。”
她抬頭詫異地看向他。
封重彥麵色平靜,催她道:“吃吧,快涼了。”
她不吃,他似乎不會罷休,沈明酥沒再客氣,拿了勺子,衝他笑了笑,“多謝封大人。”
適才那句話她沒刺到他,如今這一句多謝,倒讓他的心臟隱隱作痛。
封重彥沒再去看她,拿起她桌上的皮子,選了幾張合適的,再挪了挪木墩,坐在她斜對麵,拿起筆,一筆一筆地畫了起來。
封重彥今日沒穿官服,也沒穿顏色張揚的對襟衫,一身淺色圓領長袍,伏案坐在那,一動不動。
坐得久了,恍惚之間似乎真回到了兩三年前。
餃子依舊是芥菜餡兒,沈明酥吃完了又喝完了粥,說好碗筷打算去洗,還沒起身,便聽封重彥道:“放那兒,我來。”
......
“我和封哥哥一道洗吧,洗得快。”
“阿錦的手,不是拿來洗碗的,放那兒,我來。”
“那是拿來乾嘛的。”
他沒說話,卻對她一笑,伸手輕輕地牽住了她。
她知道了答案,是用來給他牽的。
但後來,同樣也是他先甩開了她攀過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