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馬車走得不快不慢,卡著最好的時辰到了杜府。
杜守甫就這一個女兒,三日後回門,杜家上下自然無比重視。
一聽杜祥來報,杜氏夫婦便親自過來迎接。
車子在街頭停下,雲萬裡利索起身落地,他生得極高,稍一探身就掀開了簾子,朝著車廂伸出手。
簾子後頭的杜菀姝遲疑片刻,到底是把藕白的指尖搭在雲萬裡的掌心,任由他牽著走了出來。
隻是個小動作,便杜守甫與林氏的臉色好看了很多。
新婚第一次省親,夫婦攜禮上門、父母設宴款待,也有個相當繁瑣的流程。
這個禮、那個禮的,還要敬茶,還要坐宴,不比出嫁當日簡單多少,林林總總走下來,杜菀姝不免頭暈腦脹。
尤其是見宴席差不多了,林氏總算逮到機會,把杜菀姝叫到了一邊。
避開人群,杜菀姝也是長舒口氣。
“母親,怎麼了?”她問。
林氏上下打量她一眼,見杜菀姝神色如常,似是安心,又帶著幾分擔憂:“怎麼樣?”
杜菀姝愣了愣:“什麼……怎麼樣?”
林氏頓時有些上愁:“都出嫁了,怎還是一副未經事的模樣呢。”
“三娘子,”林氏身邊的老侍人乾脆接嘴,“夫人是怕姑爺欺負你。”
“夫君雖是武人,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自是不會欺負我的。”杜菀姝回道。
“敦倫之事亦如此麼?”老侍人又問。
“……”
“三娘子?”
杜菀姝……杜菀姝哪敢再說話,母親這是在問他們、他們行房的事呢!
這三天來,雲萬裡雖然依舊態度冷淡,但杜菀姝也大概摸索出來了:他不是討厭她,而是生性如此。
二人相處下來,不算難堪。杜菀姝適應良好,隻當是與友人住在同一個院落裡。
她、她完全忘了,出嫁之前母親就在擔心這檔子事來著!
杜菀姝可不能說洞房花燭夜,雲萬裡來都沒來。
“挺,挺好的,”她不由低下頭訥訥道,“他……對我很好,母、母親不用擔心。”
“可是顧及著你了?”大嫂餘氏關切地問,“有傷著沒,我喊婆子來給你看看。”
“不,不用!”
杜菀姝一張臉又鬨得通紅。
這可不能讓婆子看,萬一看出她還沒和雲萬裡行房怎麼辦。
出嫁之前,母親親口說,第一次沒有不疼的。
起初杜菀姝還不懂……現在也不是很明白。可她憶起雲萬裡光著膀子的模樣——
平時穿著衣服不顯,脫下衣服來,他竟是那般結實,恨不得能把杜菀姝直接裝進去。
若是洞房夜,他來了呢?
一想到雲萬裡寬闊的臂膀和肌理分明的脊背,杜菀姝本就泛紅的麵皮更是變得滾燙。
怪,怪不得母親擔憂!
杜菀姝又羞又怕,杏眼裡遮不住的慌張。
“沒傷到,也,也不疼,”杜菀姝硬著頭皮說,“顧、顧著我呢……”
她本就心虛,想起練武的雲萬裡,還臊得慌。話說到最後,聲音小的聽都聽不見。
餘氏見狀,暗地放下了心。
先前進門時,雲萬裡這麼伸手一扶,街頭巷尾可都看在眼裡。
杜菀姝雖是小姨子,但她性格極好,待人溫和親近,餘氏也是拿她當自己親妹妹在疼。杜家長子杜文鈞,可是如鬆柏般端正溫潤的君子,搞得餘氏瞧見雲萬裡是那般的武人,也是心裡一直擔憂掛念著。
直到聽說姑爺進門時,連三娘下馬車都要扶上一扶,餘氏才放下心。
出了那二進院,誰又能想到雲萬裡壓根沒碰過杜菀姝。餘氏隻當是小姨子剛作新婦,臉皮還薄,才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來。
趁著婆婆與老侍人交流的功夫,餘氏走到杜菀姝身畔,壓低了聲音。
“頭回難受,也不用逞強,”她與杜菀姝咬耳朵,“日後習慣了,也不是不能舒坦的。”
杜菀姝隻覺得臉漲得通紅,連幼時風寒發熱都沒這麼燙過。她都不敢抬頭看大嫂:“什、什麼舒坦……?”
做這種事,也能舒坦麼?
成婚之前,母親倒是給杜菀姝講了很多,還拿出了各式各樣的小冊子。杜菀姝看著聽著,隻覺得麵紅耳赤,全然想象不到自己體會是怎樣的滋味。
若,若是雲萬裡與她,做那些畫冊一般的事……
他手那般大,膀子又那般結實,真要按冊子一樣,還不把,還不把她捏碎了?!
“若是日日忍著疼著,夫妻之間,何來恩愛感情可言?何況女人亦有七情六欲,”餘氏見她臊地開不了口,便寬慰道,“三娘已成婚,這些事合該清楚的。”
說完,她本就輕的聲音更是又低幾分。
“我這裡有些個私藏的話本,三娘回去的時候,就拿走看看,”餘氏叮囑,“若是姑爺不懂,你就學著話本上的教他。”
杜菀姝想起清晨的場景,腦子就亂的一團麻,還要看什麼話本,還要她去教雲萬裡?
她恨不得要把腦袋塞到地縫裡,隻顧著點頭,旁的一句也不敢多說,生怕露餡。
而林氏見杜菀姝乖乖聽餘氏講私房話的場景,也終於是放下了心。
母親一聲感慨:“姑爺人不錯,娘就是擔心他一介武人,在房事上欺負了你。若是能顧及到三娘,也算是娘沒看走眼。日後你若有孕——”
“——我,我怎沒瞧見夫君?母親,我去尋尋他。”
不怪杜菀姝無禮。
她隻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法繼續聽下去。
感覺母親、大嫂,分明沒有停下的意思。再任由她們繼續說,杜菀姝遲早會暴露的。
她隻得倉皇打斷了林氏的絮叨,拎著裙擺就往外走。
如此姿態,近乎狼狽。
林氏被打了茬,也不生氣,與餘氏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杜菀姝當然不是真的去找雲萬裡了。
她出了外堂,轉身就紮進了杜府的書房院落。
府上熱熱鬨鬨,上上下下都因回門禮忙碌,父親的書房自然成了僻靜的地方。
隻是杜菀姝沒想到,也不隻她一人在尋清淨。
她前腳跨過門檻,還沒抬起右腳,就在書房院子裡聽到了二哥杜文英的聲音。
“雲大哥。”杜文英道。
杜菀姝一怔,抬起頭來。
一襲靛青武服背對著她,不是雲萬裡,還能是誰?
杜文英年方十八,還是長個的歲數,他昂起頭才能與雲萬裡對視。
但少年郎君不卑不亢,與杜菀姝幾分相似的清秀麵龐中寫滿了認真:“可叨擾到了你?”
聽起來,好像是雲萬裡先來書房的。
雲萬裡:“二郎君有話直說。”
杜文英卻遲疑片刻。
他攥了攥手中的折扇,沉默半晌,終下定決心:“不日前文英打聽到,待過了秋分,官家要出宮田獵。雲大哥是武人,合該聽說過了。”
田獵?
曆代官家,確有秋日田獵的傳統。
但因過往洪澇,官家已有兩年不曾田獵過。今年風調雨順,倒是個好機會。
不過,二哥提這事做什麼?
杜文英的言辭委婉,雲萬裡卻聽出了關鍵。
他盯著杜文英半晌,直接開口:“是二郎君打聽到的,還是惠王打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