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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之後,延歲山。

馬車搖搖晃晃停下,車簾之外,車夫很是為難:“夫人,就隻能到這兒,上不去了。”

“那就停在這兒吧。”杜菀姝撩起了簾子。

從京城出發,到延歲山約莫半日的時間。

延歲山乃皇家彆苑,山頭連綿,氣概恢宏,太祖時期修葺了十年方修成。

山林之間,既有園林,又有操練場所,作軍事演習之用——當然,到了後麵,當朝重文輕武,軍事演習已許久不曾開展。

但彆苑之後的山林裡,飛禽走獸不少,每年田獵都是在此。

頭兩年山東洪澇,又有民反,官家已兩年不曾田獵了。今年終於能從京城出來,他龍心大悅,要隨行的群臣官宦都帶家眷來一齊避暑。

馬車停在了園林一角,四周僅是蔥鬱竹林。山勢向上,碎石鋪成的蜿蜒小道竹林深處,安排的宅子就在上頭。

“夫人怎能住這兒呀。”

同行的觀月頓時不樂意了:“就算屋子不好,也得是個平地才是。”

不怪觀月抱怨,兒時杜菀姝是同父親參加過田獵的。

那會兒先皇在世,與父親關心甚篤。二人亦是君臣、也是忘年交,恨不得要杜家人就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隻是如今雲萬裡官職不過七品,他定然是住不到什麼好地方。

這竹林看著僻靜優雅,但這又不是京城,周遭全是植被樹木,想也知道環境有多差。

更遑論這車上不去,還得人走上去。避暑要兩個月呢,還不知道平日得多折騰。

“不打緊,”杜菀姝早有準備,“帶著驅散蟲蛇的藥物與熏香呢,上去看看吧。”

說著,她拎起衣裙,踏上碎石。

小路蜿蜒,倒是遠離了嘈雜,步入竹林仿佛入畫一般。走出百餘步,眼前豁然開朗,一棟竹樓佇立其間。

巴掌大的小院,帶著一汪清泉,竹樓看著就簡陋,但眼前場景美不勝收。

夏天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隻是站在院子裡的人和這詩情畫意格格不入了。

聽到動靜,雲萬裡轉身,迎上杜菀姝訝異的麵龐。

“夫君怎在這兒,”她趕忙上前,“不當差麼?”

不知高丞相怎麼同下人說的,為了讓他能來,竟直接將雲萬裡調到了殿前司。

眼下他該在彆苑值守才是。

“換值有休息時間,”雲萬裡言簡意賅,“來看看你。”

他還背著那六尺長的刀戟,顯然是直接過來的。男人一襲銀色甲胄,摘下了頭盔,隨意拎著。沉甸甸的盔甲在他身上竟看著分外輕盈,隻襯出雲萬裡英武挺拔,絲毫不顯笨重。

武人的冷硬氣概,甚至叫這蔥鬱竹林都染上了幾分肅穆殺氣。

明明甲胄裝備到分外嚴實,可杜菀姝看他寬闊的肩背,楞是看到了不太好意思。

那、那話本裡寫的蓋世英雄,也不過如此了吧?

隻是天氣炎熱,雲萬裡的額頭覆著一層薄汗,一瞧就是一路跑過來的。

杜菀姝下意識就想抽出帕子,可柔軟指尖往袖子一送,就停了下來。

先前遞帕子的時候,雲萬裡看也不看,寧可用雨幕泅透的袖子胡亂擦臉。

回想起彼時情景,杜菀姝頓覺不好受。

不過……

他那會嫌棄著她呢,不願她接近,更把她的物件當什麼蛇蟲毒()藥般躲避提防。

成婚之後,似乎是好些了。

可杜菀姝也不敢再直接送帕子,她想了想,乾脆出言:“夫君,你低一些。”

雲萬裡:“什麼?”

杜菀姝:“彎腰。”

人高馬大的武人回了她一個奇怪的眼神,到底是聽從請求,彎下腰際。

他個子極高,而杜菀姝又窈窕嬌小,著銀胄的昔日大將軍恨不得要蜷曲上半身,才拉近了與杜菀姝的距離。

雲萬裡本以為杜菀姝是有什麼旁人聽不得的話要講,甚至將左側耳畔湊了過去。

但杜菀姝卻不言不語地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帕子,越過雲萬裡垂下來的幾縷碎發,輕輕往男人的額角蘸了蘸。

幾不可查的細微觸感傳遞過來,雲萬裡驀然僵硬在原地。

“天氣炎熱。”

杜菀姝用帕子為雲萬裡拭去左側額角的汗水,又往他右側額角伸出手:“還請夫君小心些,要是中暑就不——”

當她的帕子觸及到雲萬裡額角的傷疤時,男人以淩厲的姿態即刻起身。

他觸電般退後三步,與杜菀姝拉開距離,一張冷峻麵孔不複方才平靜,繃得死緊。

雲萬裡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三個字:“彆碰我!”

杜菀姝驚得渾身一抖,被甩開的帕子懸停在原地。

她,她是什麼瘟神不成——他雲萬裡,就算是躲小鬼瘟神,能有這麼狼狽厭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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