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平康公主,一雙鳳眼直接掃過來,既不羞赧、也不畏懼,清亮眼眸中甚至帶著幾分孩童不應有的刺探和狠厲。
外頭有說她癡傻的,也有說她孤僻的。
這麼一看,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劉朝爾驟然向前。
她對著平康公主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正兒八經的武人禮。
“殿下,”劉朝爾抱拳,“由卑職教殿下騎術,你可願意?”
此舉把皇後嚇了一跳。
反倒是平康公主,隻是用那雙鳳眼端詳劉朝爾片刻。
許久過後,她好像很滿意劉朝爾的問詢,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
這……
皇後又是驚了一驚——這還是她第一次瞧見平康正麵回應彆人的!
這下,皇後顧不上劉朝爾是否無禮,趕忙低頭問平康:“你自己願意?”
平康莫名其妙瞥了皇後一眼,再次點頭。
這,這還真如呂仁義所言,第一次與人主動結交呢!
許皇後莫名覺得心底一鬆,臉上的神情也放緩了九成。
“我也不去馬場了,”她終於鬆口,“呂仁義,你點幾個宮人,明日隨二位娘子一同陪平康去。”
呂仁義這才陪著笑容應下:“是。”
之後皇後又提點了幾句,便放杜菀姝與劉朝爾離開。
二人走出皇後的居所,才覺得鬆了口氣。
“什麼呀,”劉朝爾嘀咕,“我隻當是陪玩,怎麼裡麵還這麼多彎彎繞繞……哎,你抓我做什麼?”
杜菀姝的臉色已然恢複了,但她一雙杏眼裡還閃著幾分惱火。
“你,你還沒同我說完,”她還沒忘剛剛的事情呢,“我夫君去獵熊,究竟是怎麼回事?”
…………
……
當天夜裡。
雲萬裡趴在山澗上方的石頭後,聽到遠處窸窣聲響。他睜開眼,越過山石,看到低窪處,一頭龐然黑影朝著掩埋野豬的位置徐徐靠近。
馬熊回來了。
他立刻清醒過來,拍醒了左右兩側的人。
蕭淵也醒得極快,看清馬熊的位置後,舉起了手中鏡片。
今夜月色分外明亮,冷白月光穿透枝葉,投射到地麵。蕭淵用鏡片折射月光,精準地越過馬熊頭頂,掃到低窪附近的樹上,將藏匿在樹上的同行人照醒。
龐然巨物越來越近,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在低窪入口,他們挖了數個陷阱,以枝葉掩埋。然而馬熊走到周遭,意外地停了下來。
糟了。
雲萬裡視力極好,夜裡視物也是一清二楚。他分明看到馬熊低頭在陷阱周圍不住嗅聞,怕是已經聞到了人味。
但馬熊不比貓狗,鮮少與人接觸的動物,自然不懂人的威脅。
隻是憑借本能,馬熊覺得情況不對,刨了半天地,繞開了陷阱。
蕭淵繃緊麵孔,又是拿鏡片晃了對麵的樹枝三下。
樹上得了信號的武官,立刻舉起手中長槍。
一步、兩步、三步,待到龐然馬熊走到樹木的正下方時——
武官驀然發力,將手中的長槍,徑直朝著馬熊的脊背刺去!
一聲震天獸吼,劃破深林的寂靜。無數飛鳥走獸叫馬熊的嘶吼驚醒,四散而去。
“遭了!”蕭淵大喊一聲。
這一槍,若是正中馬熊脊椎,多少能限製其行動。但這頭熊的體格完全超乎蕭淵預計,熊皮熊肉之厚實,竟是連長槍都沒刺穿。
受驚的馬熊又痛又怒,咆哮一聲,竟是原地站起來,朝著樹上的武官撲了上去。
“不能讓它上樹,”蕭淵也顧不得藏匿,徑直起身,“攔住它!”
被激怒的馬熊全然不管周遭聲響,巨大利爪抓住樹乾就要上爬。
另外一棵樹上的弓箭手,二話不說,拉近弓弦。
鋒利箭頭對準了馬熊腦門,穿過林間發出破空聲響,弓箭手的準頭極佳,然而那能穿透鎧甲的箭,卻在飛至馬熊頭顱時,砸了個悶響,硬生生偏離過去,連皮毛都沒傷到。
“彆打頭!”
蕭淵又道:“馬熊顱骨極硬,箭穿不過,射它腋下和心口!”
眼看著龐然巨獸就要爬上枝頭,若是讓它抓住樹上武人,一巴掌就能將人拍的粉身碎骨。
弓箭、火把,均是無法吸引其注意力,馬熊就是認準了這樹上的人。
雲萬裡見狀,深吸口氣。
他縱身一越,從山澗高處跳了下去!
站在原地的蕭淵大吃一驚:“你做什麼?!”
做什麼?自然是救人。
高大挺拔的男人如燕般靈巧落地,他穿梭在山林間,三步跨過兩步,眨眼的功夫便繞到了馬熊側麵。
一人一熊,相距不過十餘米遠。
刨樹的巨獸前腿抻開,剛好露出了腋下的位置。
雲萬裡抽出淬毒羽箭,搭在弓弦上。
月光照亮了他沾著毒的箭鋒。
“嗖”的一聲,羽箭離弦。
穿過樹林之間的毒箭,正中馬熊心口!
劇痛讓馬熊一個趔趄,從樹上墜落在地,他掙紮嘶吼,調轉碩大的頭顱,發現了距離自己不過十餘米的雲萬裡。
熊嘯穿透了整個樹林。
龐然巨獸四腳著地,朝著雲萬裡就衝了過去。
蕭淵再也待不住了,同樣翻身跳下來:“雲萬裡!!”
一人一熊的速度飛快拉近,馬熊甚至已然朝著男人伸出前爪,然後——
它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附子根莖毒性劇烈,僅幾滴就能害死一名成人。雲萬裡不知該用多少才能殺死一頭熊,因而就將整個箭頭淬滿毒()液。
無比驚險,但到底是起了作用。
夜色之中,著銀鎧的雲萬裡收攏長弓,一雙如鷹隼般的眼眸轉而看向蕭淵,其中竟是連半分緊促與慌張也無。
“一箭還能保留皮毛完整,”他平靜開口,“動手吧。”
“……”
蕭淵回神,隻覺得額頭、脊背上,已然被冷汗泅透。
“你這人……”少年將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卻也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
白日官家說雲萬裡是個賭徒,還真沒說錯。
好個玩命的賭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