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兩口子的事情,”蕭淵大抵是看出來雲萬裡與杜菀姝產生了齟齬,拚命給劉朝爾使眼色,“你湊什麼熱鬨。”
“我……”
劉朝爾聯想起白日的事情,腦瓜子終於轉了過來。
這恐怕不是呂仁義說的,夫妻之間的私事了吧?他們兩個,這分明就是鬨了矛盾。
杜菀姝顧不得彆的,匆忙與劉朝爾、蕭淵告彆,拎著裙擺追上去。
她小跑幾步,終於在竹林的入口追上了雲萬裡。
“夫君,”杜菀姝揚聲道,“勞煩夫君等等我。”
遠處的雲萬裡頓了頓。
他遲疑了片刻,腳下的步伐儘管放緩了,卻沒有停,更是沒回過頭,隻留了個寬闊的脊背給杜菀姝。
杜菀姝一宿沒睡好,又大白日沒與雲萬裡相見。壓下去的話和委屈,瞬間翻湧過來。
她做錯什麼了?
成婚之後,杜菀姝自詡毫無過錯:她努力做好一名妻子,向他示好、去接近他,甚至去理解他。而雲萬裡總是……總是摸不透的樣子。
平日他話不多,但也算客氣,對待杜菀姝並不如外界說的武人那般粗暴。
可,可每當杜菀姝離得太近,他總是會生氣。
杜菀姝想不明白。
她已經儘力了,可若雲萬裡一心想要把她推開,想要轉身逃走,杜菀姝又有什麼辦法?
再好脾氣的人,被甩個硬邦邦的後背,也會惱的。
是他不想要杜菀姝處心積慮討好,是他不樂意與她好聲好氣的交流。既然如此,杜菀姝也不奉陪了。
凝望著他的背影,杜菀姝乾脆駐足。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竹林之間,仍然分外明晰。
風聲吹過竹葉,沙沙作響,也將杜菀姝的輕言細語帶進了雲萬裡分外敏銳的耳朵裡。
“夫君走這般快,”她溫聲道,“是要拋下三娘於不顧嗎?”
雲萬裡驀然停了下來。
…………
……
杜菀姝真的很生氣。
她知道他是被迫的,被迫從肅州來京,被迫貶職,被迫娶了她,被迫與她共處一室,也是被迫在官家和高承貴麵前拋頭露臉。
雲萬裡在京城活的不自在,杜菀姝很理解。
但杜菀姝也並非起初就心甘情願,不是嗎。她努力與雲萬裡好好相處,可若他不願,那也沒用。
“夫君。”
見雲萬裡不說話,往日的杜菀姝就得過且過了。
但現在,她火氣在頭上,卻是半點也不肯讓步。杜菀姝的聲線依舊柔柔地,她重複了一遍:“是要拋下三娘不顧嗎?”
雲萬裡終於給出了反應。
他擰起眉頭:“何出此言?”
杜菀姝:“夫君轉頭就走,把三娘留在他人身邊,在朝爾和蕭將軍麵前如此,許是沒關係。倘若叫有心人看去,轉頭狀告給官家,夫君以為後果會怎樣?”
說完她微微垂眸。
“三娘究竟做錯了什麼,讓夫君如此厭惡?”
這句話,她在剛剛成婚時就問過。
雲萬裡不自覺地攥緊拳頭。
“我不討厭你。”他冷聲說。
“那夫君躲我,又是為何?”
“……”
“躲出房裡,躲回出樓,這京城就這麼大,夫君要是想躲開三娘,”杜菀姝說,“那最好是早日高升,躲回肅州為好。”
話說到這份上,就是聾子也能聽出來杜菀姝動了火氣。
往日她總是一副溫順模樣,如今話說嚴苛了,也是細聲細氣,卻無法叫人小覷。
“我不是……”雲萬裡本能地想要辯駁,可話到嘴邊,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勞煩夫君說明白些,”杜菀姝說,“三娘不會讀心,不曉得夫君心裡在想些什麼。”
雲萬裡覺得杜菀姝這般姿態,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可即使如此,他居然也覺得她很是好看。氣頭上的娘子,一張俏臉漲得微紅,黑白分明的杏眼更是亮的驚人。她的灼灼視線幾乎帶著溫度,刺到雲萬裡的心底和傷疤都陣陣發疼。
好看到,雲萬裡還是想躲開。
許久之後,他也隻是低聲憋出一句話:“我不明白。”
“什麼?”
“你與誰交往,笑的都是那麼開心,”雲萬裡撇開右臉,“為何非得要回到我身邊,何苦為自己添不自在?嫁給我,非你所願,毋須強忍著害怕與惡心勉強自己。”
什麼叫害怕與惡心。
他說一遍,杜菀姝是驚訝,說兩遍,她是心疼。
雲萬裡反複強調,杜菀姝心中剩下的就隻有惱火——他把她當什麼了,隻看皮相和身份的淺薄鬼嗎?如此在意,反而是看輕了杜菀姝的為人秉性呀。
“是我在害怕你嗎,雲萬裡。”
如鶯啼般婉轉的聲線,連名帶姓喊出雲萬裡的名字,叫男人愕然抬眼。
“若是我怕,”杜菀姝怒不可遏,“為什麼是你在躲?”
“……”
好,還是不肯開口。
杜菀姝深深吸了口氣,才維持住表麵上的平靜。她不想再繼續磨下去了:“既然不說,那就是不論如何也不想要我接近,好,我離你遠點就是。”
說完,窈窕瘦弱的娘子,拎著自己杏黃的衣衫就朝著竹林小道邁開步子。
她與雲萬裡的高大身軀擦肩而過,連頭也也沒回。
雲萬裡循著她的背影轉身,想張口阻攔,可到底是沒發出聲音。
他盯著她氣鼓鼓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老實說雲萬裡很震驚,他全然不知道杜菀姝還能發出這麼大的火氣——他本以為,自己疏遠些、躲著些,籠中的小鳥就會知難而退。
當住在同一屋簷下的房客,難道不是對她最好的結果嗎?
沒想到,這不是杜菀姝想要的。
雲萬裡甚至有些……無措。
問他為什麼要躲,因為杜菀姝喜歡陸昭啊。
一想到這點,雲萬裡就覺得心裡憋屈的慌。可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她解他衣裳,為他梳頭,乃至想要跟進一步——雲萬裡是個男人,他怎不心動,當杜菀姝溫軟身軀靠在他懷裡的時候,他若不起身跑去洗個涼水澡,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這些事該和她喜歡的人做。
待惠王成事,她能去做他的妻,為何要執著於他?
不跑,難道要順手推舟,待到幾年後,再眼睜睜看著杜菀姝後悔莫及嗎。
不跑……難道要看著她對著彆的男人,展露笑顏嗎。
回想起剛才的事情,雲萬裡莫名窩火。
他不是傻瓜,知道蕭淵對劉朝爾有意思,杜菀姝不過是敏銳地察覺出此事,替劉朝爾覺得好笑罷了。
但親眼看見她對著蕭淵笑的那麼好看,雲萬裡心如刀絞。
隻是個蕭淵就如此,倘若是……陸昭呢?
雲萬裡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都覺得好笑——與杜菀姝相識也不過幾個月,就在意到如此程度?
說出去,誰又信呢。
懷揣著心事,雲萬裡同樣轉身,朝著竹樓邁開步子。
人高馬大的武人,沒幾步路就到了院子裡,隻是竹苑裡空空蕩蕩,唯獨觀月站在其中逗弄著一隻漂亮的小鳥。
“老爺?”
聽到腳步聲,觀月訝然開口:“怎就老爺一人回來了,夫人呢?”
雲萬裡:“……”
他心中猛然一驚。
杜菀姝分明是沿著小路離開的,怎還沒回來?雲萬裡意識到這點,想也不想,轉頭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