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程牧聞言, 神情變得異常肅穆。
“確是壽州來了消息,明兒個就要遞到官家手裡,”程國公將手中的信箋遞給陸昭, “昭兒自己看看。”
陸昭見狀, 心中一沉。
他接過信箋,三行並做兩行,迅速掃了一眼,而後身形劇震。
“這——”陸昭愕然抬頭。
兩年前壽州舞弊一案, 重啟之後, 又查了整整五個月。
那禮部尚書都在牢裡關了四個多月了,如今壽州終於有了消息——信箋中寫著的,分明是壽州林家牽頭,用當地人脈向知州施壓, 又用重金賄賂監視官,讓整個壽州的科舉, 變成了林家組織的一場兒戲!
要知道,這林家可是壽州大家族,連京城的林家也不過是其中分支。
線報內所言, 壽州的考生, 要想出名堂, 就必須拜林家的山頭。這,這已不是泄露考題這麼簡單了, 林家儼然成為了壽州的土皇帝。
若是真的,那大半朝堂都要因林家而牽連其中。
“昭兒為何這麼說?”程牧問。
“京城林府,”陸昭的臉色極其難看,“也是和高丞相唱反調的那一派。”
而且兩年前查案的時候,分明是咬出了高承貴。
如今案子重啟, 高承貴卻像是從中隱身一樣……他分明也是從壽州科舉上來的,怎就能撇得如此乾淨。
陸昭越往深裡想,越覺得不對勁:“我記得,杜夫人也是京城林氏人,這,這定然是高承貴的手筆!”
明日消息送到皇兄那裡,京城林家定然是要倒大黴。
那杜守甫杜大人,說不得也要牽連其中!
“現今朝中,也就隻有杜大人敢直言皇兄不是了,”陸昭又道,“舅舅,可有辦法保上一保?”
程牧卻隻是深深地看了陸昭一眼。
他背過手,意味深長開口:“朝中無人明諫,對昭兒也不是什麼壞事。”
陸昭抿緊嘴唇:“但杜大人一生清正,不管林家有沒有事,他肯定是無辜的。若深知杜大人無罪而袖手旁觀,這與……皇兄又有什麼區彆?”
話到最後,陸昭的聲線壓得極低。
道出這番話的少年郎君,身姿挺拔、麵容清雋,他近日確實清減了不少,可一雙桃花眼中的明亮與堅定從未動搖過。
這般容貌和想法……程牧一聲歎息,在心中道一句大不敬的話:不知道當下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好到哪裡去了。
隻是,他想的到底是簡單了些。
“昭兒,這事不能插手,”程牧明確回答,“若非官家縱容,區區一名高承貴,怎能有今日?杜大人、林家,明麵上是與高承貴唱反調,實際上則是處處反對官家的意思。這次的情況,很難說沒有官家的手筆。”
陸昭仍然是不甘心。
他與杜文英關係極好,兩名少年郎君的多年情誼在,陸昭怎能眼睜睜看杜家出事?
“可是,杜大人他——”陸昭還欲開口。
“昭兒。”
程牧的語氣驟然一轉,他直視著陸昭的雙目:“推脫至今,你也該娶妻了。”
陸昭:“……”
他本就白皙的麵孔更是變得無比蒼白。
“喜兒那性子,我當爹的也不是不清楚,你若實在是不喜,換成樂兒也行,”程牧說,“再叫太妃為你選上幾名側妃,成家之後,就暫且回楚州去,在封地好發展,也是遠離當下的動蕩。”
林家出事,京城其他家族,不免會受到波及。
連程家也不例外。
好在這些年來,程牧低調的不能再低調,他鮮少明麵上走動,也備足了自保的手段。
把陸昭送回楚州,總比在官家眼皮子底下行事要容易得多。
況且……
朝堂動蕩、外族侵擾,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程牧知道陸昭為什麼要保杜守甫,也知道他再三拖延成婚的理由。但程國公心裡清楚,陸昭心有私情,但他拎的很清,私情是不會左右其意誌的。
果不其然,陸昭沉吟許久,最終是合上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長舒口氣。
他冷靜下來:“幫還是要幫的。”
程牧:“昭兒你——”
陸昭的神態異常篤定:“就算幫不了杜大人,為了我自己,舅舅,得想辦法讓雲萬裡回肅州去。”
…………
……
第二天晌午。
恰逢雲萬裡休沐,杜菀姝左思右想,乾脆提議與他一同回娘家去。
反正二人都是心事重重,滿心滿腦都是西戎破關的事,索性也彆躲了,去問問父親究竟打算怎麼辦。
雲萬裡乾脆都沒叫杜菀姝上馬車,他牽出自己的戰馬,帶著杜菀姝就出了門。
然而馬蹄落入杜府所在的街道,二人的心均是提了起來。
杜府的門口,竟是圍著十餘名禁軍的士兵!
杜菀姝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這,這是怎的了?”她磕磕巴巴道。
雲萬裡無聲蹙眉。
他催動胯()下馬匹,黑色的高大駿馬繼續上前,而後就被攔在了杜府大門前。雲萬裡依然是冷著一張臉,低頭看向守門的禁軍:“出什麼事?”
“雲指揮使。”
大門之後,跨出來一名文官,正是與探查司交接完工作後,又被調回殿前司的趙押班。
趙押班看了一眼雲萬裡,又看向他護在懷裡的杜菀姝,苦笑幾聲。
“今日就先回去吧,”他勸道,“官家下令,我們也是奉旨辦事。”
“官家可說過,不許探查司介入此事?”雲萬裡問。
“這……這倒沒有。”
嚴格來說,殿前司和探查司都屬於禁軍,既是派了禁軍過來,雲萬裡是可以隨意出入的。
見趙押班神情訕訕,雲萬裡乾脆翻身下馬,將戰馬牽到一邊。
他扶著花容失色的杜菀姝下馬:“你在這兒等,我去看看。”
杜菀姝:“我,我也要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