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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用明快的語調。

“當然,我也不會客氣的。”

安室透思索諸多疑惑中,知花千佳一定能給他解惑的,他感興趣的,以及她容易和他說的優先度進行排列。

然後,他挨得更近了,幾乎是伏在她耳側,輕聲說:

“千佳小姐,關於赤井秀一。”

隻是想到那個名字,他心底就開始忍不住溢出扭曲的恨意和悲傷。

知花千佳不自然地偏開腦袋,和他稍微拉開一點距離,瞧他:“恩?”

安室透維持不太會被她反感,也不會被其他人聽到的安全距離,強按下對赤井秀一的怒意,問。

“除了亂步君說的,還有嗎?”

“我才知道他沒多久,沒見過本人,了解的渠道也很有限。所以,就是這樣……”知花千佳停頓了一下,含混地回答,“很普通的程度吧。”

普普通通地知道了赤井秀一的事情。

安室透咽下請稍微有點自覺的話語,知花千佳覺得很普通的程度,對普通人來說一點也不普通。

不過,他同樣該有自覺,這樣對知花千佳來說,就是很普通的程度。

除了希望從知花千佳那邊得到新的情報,他還有必要給她分享一些她不知曉的重要情報。

因為知花千佳從羽田秀吉那邊了解到的赤井秀一,一定是特彆片麵的。

聽她和江戶川亂步的口吻,他們對赤井秀一沒有很大惡感——羽田秀吉是天才棋手,是他們的同類,他有一支專門與赤井秀一聯絡的手機。對羽田秀吉來說,赤井秀一是十分可靠的哥哥。

知花千佳和江戶川會得到這樣的結論:赤井秀一是值得信賴的人。

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赤井秀一確實是一個可靠的長輩,是一位優秀的FBI搜查官,在組織裡潛伏的時候是強大的工作夥伴。

但是,赤井秀一同樣是一個充滿謊言和罪行的人。

安室透正色,提醒:“赤井秀一,那是一個絕、對、不、可、靠的男人,十分擅長欺騙和利用女性,對因他陷入苦難的女性無動於衷,絲毫沒有悔恨之心。雖然看起來很強大、可靠的樣子,實際會冷眼旁觀一個好人的死亡,不,不是冷眼旁觀,是主動把好人送上死亡的末路,無、法、原、諒!”

他是在之後才緩緩回過神來,自己這時的表情和語調多恐怖。

知花千佳當然馬上注意到了。

根本不用一直注意和注視著他,隻要是普通人,隻要看一眼就知道了,他的一反常態。

他溫柔的表象仿若被撕裂開來,無可抑製地曝露出自我嫌惡的、難過至極的一麵。

“那個……我忽然有一個很重要的需要。”

這次是知花千佳挨近了。

她微燙的呼吸近在咫尺,放輕、放軟的聲音摻和吐息,顯得清晰可聞。

淺栗色的眼眸專心地倒映著他一個。

“安室先生,你可以和我說一說嗎……你無法原諒的事情?可能會比較好。”末尾,她的語氣變得不太確定了。

安室透凝視知花千佳。

她把「隻要你有需要,我樂此不疲」的應承,活用在了出乎意料的地方。

她總是能說出令他驚詫的話語。

隻有她看穿了的真相令他詫異,隻有她能說出來的關切亦然,所以他怎麼聽她說話,也不會覺得膩煩呀。

說到孤單和苦悶,現在的他可能比江戶川亂步更甚,江戶川亂步之前有全世界最厲害的父母,現在有非凡的知花千佳,而他完全沒有能夠傾述的對象。

波本沒有朋友。

以安室透的身份結交到的朋友,自然更不能說起這些事情。

而降穀零,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們。

他在黑暗中禹禹獨行,扭頭往身後望去,隻剩下信任他的上司、下屬、一身的責任和越發沉重的心。

安室透信任知花千佳。

就算他不說,她也會漸漸覺察。

所以,和她說一說,可能會比較好。

他說出來,可能會比較好。

他不會有比她更好、更合適的述說對象了。

無法原諒的事情,是和他一起潛入組織的好友,諸伏景光的死亡。

現場隻有已經死亡的諸伏景光和回收槍的赤井秀一。

槍是赤井秀一的。

但不是赤井秀一動手的。

因為他注意到了,諸伏景光的整個右手掌沾滿了血,拇指的指尖和手背上卻是乾乾淨淨的,那說明諸伏景光是自己用拇指扣動扳機,自己擊中了自己——問題是,赤井秀一為什麼要把他的槍遞給諸伏景光,他為什麼不製止諸伏景光,明明隻要抓牢轉輪,憑借單純的人力絕不可能扣動扳機!

如果是赤井秀一,他一定能立刻想到了和他一樣多的辦法,甚至是比他更多的辦法,去製止一個好人的死亡!

安室透垂下眼瞼。

他感到有什麼落在他腦袋上,緩緩摩挲著。

輕柔的,溫暖的,小心翼翼的。

“那個,抱歉,我不擅長說什麼,之前很少有說什麼安撫的話的經驗。亂步說摸摸腦袋是表示安撫和喜歡的意思。隻要摸一摸,不笑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高高興興的。我覺得他的辦法挺有效的——安室先生你的頭發很柔軟。淺金色的發色真好啊,因為和白色比較接近,漸漸老了的時候不會很明顯,明明臉就很抗老化了,真不公平。”

話題驀地發生跳躍。

安室透聽著逐漸無關的話語和知花千佳儘力明亮的音調。

話說,為什麼要對他表達歉意,調節氣氛,分明他才是應該道歉的一方。

他呼出一口氣,聽到知花千佳又說起。

“安室先生,你認為是赤井秀一把他的槍遞給景先生,讓景先生那麼做的嗎?

“我覺得,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如果我是赤井秀一,一個潛入組織的FBI搜查官,我發現了另一個身份敗露的臥底,景先生。那我很自然會有兩種選擇,一,利用他,二,救他的同時利用他,換言之,和他促成合作或是某種交易。

“那,假若赤井秀一是要利用身份敗露的景先生……他把自己的槍遞給景先生,這很不合理吧。

“因為是我的話,我絲毫沒有任何專業的經驗,我可以很快想到了徹底榨乾臥底剩餘價值的幾種辦法。比如,把景先生抓起來,進行拷問和恐嚇,讓他吐出有用的情報,再殺掉他。無足輕重的一部分情報,和景先生的屍體一同上交給組織,作為我在組織裡的業績,比現狀要好多了吧。其餘的情報為我所用,與景先生的同伴進行交易,這才稱得上是一石二鳥的「利用」吧——毫無經驗的我能想到的,職業的赤井秀一不可能想不到。

“那麼,赤井秀一的槍到底為什麼會在景先生的手裡?

“不太可能是他主動遞過去的,因為「主動遞過去」這個動作意味著赤井秀一對一個臥底主動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並失去了立於優勢立場的武器,他還可能會被對方射擊,這伴隨著非常大的風險。

“所以,應該是被景先生搶走的吧——在那樣的情況下,不論赤井秀一是否來得及說什麼和做什麼,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都很難使人信服啊,會不會是另一種要利用自己、使己方部署受到創傷的謊言呢。景先生權衡了自己的處境,避免組織以他為切入點,細細挖掘蹤跡,順藤摸瓜地找到更多潛入的警察,報複他的關係者,因此十分決斷地奪走了赤井秀一的槍……赤井秀一很厲害,抱著這樣意誌並實施了的景先生更厲害啊,作為一個戰士,極其堅決地庇護了大家……”

知花千佳的尾音低落下來。

她摸摸他腦袋的手早早停下來了,自然垂落下來。

她討厭惡心的殺人事件和死亡。

安室透邊汲取知花千佳比他更加正確的話,邊思考她的事情。

隻要摸一摸腦袋,不笑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高高興興的。

他覺得這種被摸摸腦袋的辦法和感觸很特彆,很少有人對他這樣做,安室透不覺得那樣有效,畢竟這個方法來自尤其有效的江戶川亂步,是一個稚嫩的孩童。

但是,知花千佳覺得江戶川亂步的辦法挺有效的,她會變得因此高高興興的。

安室透伸手,摸了摸知花千佳的腦袋。

發質很柔軟,發尾稍稍蜷曲和分叉,有淡淡的橙子香味,好聞、舒適。

不用特意養護,這樣就很好看了。

“誒……?”知花千佳驚訝。

安室透整理好表情,說。

“千佳小姐,你的反應根本不像是挺有效的樣子啊,不應該是高高興興的笑顏嗎?”

“……”

知花千佳流露出一種被他捉到了的局促的小表情,隨後綻開了一個有些勉強,但很可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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