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劍與斷橫刀相撞的瞬間門,火花霹靂。
柳雪音後退了半步。
謝稹玉勝。
兩人一個收劍,一個收刀,做了個承讓的手勢。
其他人紛紛上前說話評價這一場比試。
那些人,桑慈大多在宗門交流會上曾經見過一次,當然,後來通過‘她’也見過。
穿著白衣麵無表情一臉嚴厲冷酷的是問劍宗大師兄楚慎,在他身側明豔四射性子卻柔婉的是問劍宗大師姐李扶南。
李扶南常年不在宗門,喜歡到處挖古墓尋寶,沉迷此道,當初‘她’與李扶南沒見過兩次。
還有她大師兄江少淩,溫和愛嘮叨,但同樣是天英榜英才。
陸元英也在。
其餘一些人不太眼熟,但談笑間門的熟稔顯然證明也是那個天英榜圈子的少年英才。
桑慈本來以為謝稹玉木訥寡言混在其中會很局促。
但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麵。
謝稹玉雖然話說得少,但顯然在其中也是輕鬆怡然的,他雙手抱著劍,連站姿都是隨意的。
桑慈微微出神。
“小慈?”張欽餘要抬腿前,感覺身側沒動靜,偏頭看了眼桑慈。
她安安靜靜站在那兒,好像和所有人都隔了一道牆一樣。
“小慈?”張欽餘聲音拔高了一些。
或許是這一聲太響亮,人群中心的謝稹玉忽然轉過身來,一眼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門,桑慈竟然下意識後退了半步,有一瞬間門竟然想要轉身逃跑。
但她的性子不允許露怯,她穩穩當當站在那兒,看著謝稹玉平靜的眼睛裡瞬間門滿是笑意,他偏頭對人說了什麼,抬腿朝她走來。
於是那一群天驕們紛紛也轉頭看了過來。
桑慈恨自己眼神好,她看到了那些天驕們有的目光好奇,但有的卻是居高臨下帶著習慣性的輕視,甚至還有目光厭惡的,比如問劍宗大師兄楚慎。
她是和問劍宗天生氣場不和嗎?
她得罪這楚慎了嗎?
真是討厭!
“我被人纏住了,沒能來接你,一起看看他們對戰喂招,這些人還行,對你日後修煉有幫助。”
謝稹玉快步走到桑慈身邊,低著頭與她道。
在一旁還沒來得及離開聽到謝稹玉評價那一群如今修仙界天之驕子們隻是“還行”的張欽餘:“……”
桑慈認真點頭,“好。”
餘光掃到張欽餘,張欽餘你這什麼眼神,以為我會逃跑嗎?
她瞪了張欽餘一眼,一臉傲嬌:“不看白不看!”
謝稹玉笑了,深以為然,牽著她的手打算走向那群人。
桑慈到底還是遲疑了一下,就慢了半步。
謝稹玉察覺到了,偏頭等她跟上來。
桑慈看他一眼,哼了一聲,抬腿走上前走到他身側。
她不允許自己膽怯懦弱給彆人看。
謝稹玉牽著她在一群人視線中走到人群裡,對他們介紹:“這是流鳴山桑慈,是我師妹。”
其實隻要介紹桑慈是他師妹就行,行走在外,流鳴山小劍仙謝稹玉師妹的名頭可比流鳴山桑慈要好使。
江少淩走過來,站在桑慈另一側,聲音溫和又絮叨:“對,這是我和稹玉小師妹,她和稹玉一道在青陵仙府遊學 ,早早就來了。”
陸元英忙出聲:“小慈修煉很是勤奮。”
人群中,柳雪音率先對桑慈點頭打招呼,清冷的臉上是善意:“在華邕城清嶼山,我們就見過了,桑道友。”
“柳道友。”桑慈也眼睛一彎,對她點頭。
李扶南對她也柔柔點頭致意。
其餘人即便心裡看不上她,看在謝稹玉麵上也不會有所表示,紛紛點頭致意。
桑慈坦然受之並回以一禮。
隻有楚慎,冷笑一聲,毫不給麵子,充滿了傲氣。
謝稹玉麵無表情朝楚慎看了一眼,楚慎稍稍收斂了一點,卻也沒理會桑慈。
誰都以為桑慈會不自在並知難而退識相地離開這裡,卻沒想到她笑了一下,道:“一會兒能不能有幸看看問劍宗的劍術?聽說很厲害,我還沒見過呢,楚道友是鼎鼎大名的劍霸,一定能讓我受益匪淺。”
在場問劍宗弟子裡最厲害的就是楚慎和李扶南。
要對劍隻能是他們兩。
但桑慈知道一個秘密,這位問劍宗嚴厲冷酷人稱劍霸的大師兄楚慎暗戀師妹李扶南,他從不和李扶南喂招對戰。
知道這一點的並不多,甚至李扶南都不知道。
恰巧謝稹玉知道,他偏頭看了一眼桑慈,一改悶不吭聲的做派,點頭:“拭目以待。”
但江少淩不知道,他興致勃勃,也有緩和氣氛的意思,笑嗬嗬道:“我好像也沒見你們兩打過,來,今天氣氛正好,讓大家看看問劍宗的劍術有多精妙。”
楚慎臉色難看,李扶南卻是拔、出了劍,也有幾分興致,倒是也想起來自己沒和他喂招過,朝他抬首,目光柔柔:“師兄?”
眾目睽睽之下,楚慎青著張臉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下次再與師妹切磋。”
李扶南不是糾纏的性格,也就罷了,另有一彆宗弟子握劍出來,李扶南與之切磋。
楚慎便一直臭著張臉站在一旁看著自己師妹與旁人對劍。
桑慈輕哼一聲,小聲道:“沒用的膽小鬼,什麼劍霸,我看是劍小膽才對!”
她的聲音再小,離得不遠的楚慎也聽得到,瞬間門臉色更青了,朝桑慈投來不善一眼。
桑慈哼了一聲。
上輩子這人早在最後一戰前死了,死在了李扶南的屍骨旁。
李扶南不愛在宗門停留,三山四海到處挖掘古墓,沉迷於此,最後被一處古秘境中的上古魔息占身,入了魔,屠殺凡間門村子三百二十八人。
慈玉道君前去查此事時令李扶南意識暫時清醒。
李扶南自爆金丹自裁當場,楚慎趕來沒能救下她,捉了她一縷殘魂,煉製了一具傀儡身給她,隻是殘魂少智,傀儡身癡呆。
後來……後來也不清楚了,‘她’查慈玉道君時收集來的零碎消息,隻知道後來楚慎死在李扶南屍骨旁。
問劍宗一下失去兩位天驕弟子。
桑慈想到這裡忽然就想起來那些零碎的消息裡,好像在場的這些天驕們,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好像……都在最後一戰前隕落了。
就她知道的,今日不在這兒的天英榜第二的青陵仙府賀荊生愛上自己師叔阮舒雲,修煉走火入魔修為倒退,靈根破碎,第十的柳雪音曆練途中迷戀上一隻魅妖,與其交合被吸乾精血而死,第八的陸元英人傻錢多,聽說被白骨魔騙錢騙身,最後墮入魔道,被青陵仙府驅逐,死在一處名為未厄坡的地方。
還有天英榜第五江少陵。
江師兄是怎麼死的?
因為一直不能破鏡,吞吃了丹藥,毀了經脈,病亡。
這麼想的話,江師兄的死因還和‘她’口中她二十歲吃禁丹而亡有點像呢。
不愧是同門師兄妹!
桑慈轉念又一想,謝稹玉也沒好下場,為了她對抗所有人,與那媲美天道的係統甚至上邊的“主腦”為敵,最後身隕道消。
“情情愛愛真是阻礙人修煉飛升啊!”桑慈忽然感慨一聲,“其實修無情道挺好,保命。”
謝稹玉:“……”
江少淩:“……”
不遠處忍不住豎起耳朵聽桑慈說話的楚慎:“……”
謝稹玉朝桑慈輕挑一眼,決定繼續沉默,假裝沒聽到她這話。
那邊李扶南的對戰已經結束了,她勝,收劍,對著對麵柔柔一笑。
對麵那弟子似乎知道她喜好,與她搭上話聊起近日聽說的一處古秘境,道:“……那秘境中據說有一神樹,可通曉古今,李道友知曉嗎?”
神樹,通曉古今?
桑慈默默豎起耳朵聽。
可惜後來他們往一邊走,說話聲音夾雜在人群裡聽不見了。
謝稹玉壓低了聲音:“明日我去找那弟子和李扶南問問。”
桑慈點頭,如今是一點不想錯過關於葉子之類的消息。
這會兒下學的弟子趕來這裡看熱鬨的越來越多,張欽餘不像桑慈被謝稹玉帶著,早就被不知道擠到哪裡去了。
謝稹玉護著桑慈,一隻手攬著她肩膀,最後幾乎是將人攏在懷裡。
楚慎回頭要和謝稹玉說點事,轉眼看到這摟摟抱抱的一幕,又氣得磨牙,大喊道:“稹玉!”
謝稹玉抬頭,疑惑看過去。
“我有事與你商量,你過來一下。”楚慎一副理所當然的傲樣。
桑慈心裡翻了個白眼,義正言辭道:“我大師兄說你有事找人商量卻跳過了身為流鳴山大師兄的他是看不起他,他要找你聊聊。”
莫名其妙被推出去的江少淩:“?”
我不就在旁邊吃瓜嗎,我招誰惹誰了?
桑慈覺得沒什麼好看了,想回去了,也不看謝稹玉,轉身就走。
傻子才要在這裡再受氣。
謝稹玉看了一眼楚慎,轉身護著桑慈不急不緩走出去。
楚慎莫名被看得腦門一涼。
等江少淩走過來,他寒著一張臉問他:“謝稹玉是吃了火藥嗎,你看到他剛看我的眼神了嗎?”
他自認為他們都是一起出過多次任務有過命交情的人。
江少淩慢悠悠道:“誰讓你輕視我師妹了?你不知道我師妹就是我師弟的逆鱗嗎?”
楚慎皺緊了眉頭冷臉:“我實在看不出那桑慈有哪點值得謝稹玉如此對待!”
江少淩奇怪地看他一眼:“用你看得出做什麼?”
楚慎:“……”
江少淩:“你要與我說何事?”
“我收到消息,凡界皇城出現了魔物,問機堂任務這兩日就要出來了,我師父提前和我說了一聲,要我接了去皇城一趟。”楚慎說起正經事,麵色冷凝。
“你要與我師弟一道去?”
“他出身凡塵,何況,當時那位桑前輩不是在凡界皇城撿到的他麼,而且他的出身……”
楚慎沒說下去,和江少淩對視一眼。
說起年齡,他們都比謝稹玉大很多,所以知道的事也多些。
“問機堂出任務了,我與我師弟說。”江少淩想了想,道。
……
回去的路上,桑慈一直沒有說話,有些蔫蔫的。
謝稹玉帶她去膳堂,她也沒什麼胃口,筷子戳戳飯,沒吃幾口。
桑慈用筷子戳了幾下就丟掉筷子:“吃不下了。”
這話剛說完,她肚子就不爭氣地咕了好幾聲。
她的臉也氣鼓鼓的,到了這會兒才發作出來,一雙眼睛裡燒著火。
她瞪著謝稹玉,“你跟他們在一塊,他們是不是天天嘲笑我?”
謝稹玉牽著她的手將她拉起來,搖頭:“沒有。”
“肯定有!你看那個楚慎!”桑慈一邊跟著謝稹玉走,一邊狐疑。
兩人已經從膳堂走出來,卻是朝著後麵的廚房那兒走,此時天色已經黑了,後院掛了兩盞燈,今日風大,桑瓷後腦勺一半沒挽上去的頭發柔順地披散在腦後,黑長柔順,不像她此刻炸毛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謝稹玉伸手輕輕摸了一下,低聲道:“以後我不和他相交。”
桑慈瞬間門被安撫到了,但想了想,又輕哼一聲:“那倒也不必,我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他看不上我,我不理會他就是,我用他看得起?”
說完,她一下就沒勁生氣了,瞬間門就覺得肚子很餓了。
謝稹玉聽罷就垂眸笑,伸手已經推開了廚房的門。
膳堂後邊有好幾個廚房,這會兒正是弟子用膳時,廚房還開著火,謝稹玉進去和裡麵夥房弟子簡單說了什麼,便取了麵、雞蛋,開始忙起來。
一刻鐘後,等桑慈吃完麵,什麼氣都沒有了。
回舍館的路上,她想起張欽餘說的小試煉,和謝稹玉提了一嘴。
謝稹玉沉默了,他是知道桑慈脾氣的,她既然提出來了,就是想去,要去,看她在外人麵前多昂著下巴氣勢不減又張牙舞爪的,她心裡卻是極脆弱的,從前不止一次看到她背著人紅著眼圈。
她不願處於弱勢,不想彆人輕視她。
“你要去?”謝稹玉問。
此時已經到舍館門口了,桑慈推開了自己房門,點點頭,又偏頭瞪他:“你不許反對!”
謝稹玉幽黑的眼睛看著她,眼底有笑意,“我沒想反對。”
到時候在後麵跟著她去。
他心想。
“我睡了!”桑慈關上了門,一副生怕他念叨的樣子。
謝稹玉在門口站了兩息,慢吞吞回了自己房間門。
洗漱過後,換上中衣,謝稹玉躺了下來。
但他卻沒閉上眼睛。
因為一閉上眼睛總會想桑慈,想到她溫熱香甜的氣息纏繞在頸側,想到那一天她想偷吻自己,想到隔著被子躺在他身側,想到她烏黑的頭發散在他的枕上……
謝稹玉攏在被子下的五指微微握緊。
蘊養靈根應當還有一個後遺症。
由於靈根氣息交纏,她的氣息留在了他體內,好像她一直輕柔調皮地撫慰著他。
謝稹玉喉頭微動,垂下了眼睛,身體已經控製不住地發燙,後背的殘留痛感刺激著神經。
他克製著,不想逾越。
床幔垂了下來,遮掩住了所有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