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主、主人。”
小藤妖丟了五十年修為,維持人形已經費力,開完花,整個就變小了一圈,變成七八歲孩童大小。
桑慈也沒說話,召出一朵蓮抬腳跳了上去。
小藤妖忙收回藤蔓,卻可憐巴巴沒跟上來。
桑慈回頭輕哼一聲:“還不快跟上來?!”
小藤妖忙爬了上去。
回到舍館時,天色稍暗,她進了屋子就點了燈,然後往後看。
小藤妖期期艾艾跟在她後麵,“主人。”
桑慈盯著小藤妖用自己藤蔓擺弄出的人形彆扭,道:“明日我就送你下山,回到山林,潛心修行,彆再傷人。”
這番話她說得也有些彆扭。
小藤妖卻一下跪伏在地:“主人不要拋下我!”
還沒結仆契呢!這就喊主人!
桑慈心裡腹誹。
“你要實在不想走,便跟在我身邊吧,但我不結契。”
小藤妖遲疑了一下,乖巧點頭。
桑慈哼道:“變小一點。”
小藤妖鬆了口氣,維持大人形如今對她來說很吃力,她順從地變小,桑慈不滿意,她便再變小,最後變成一小株盆栽大小,桑慈才有些新奇地摸了摸她。
立刻就有小藤蔓纏住了桑慈的手指,像是在給與回應,又不敢太靠近,畏懼著她身上的氣息。
哼!比謝稹玉那木頭討喜多了!
桑慈和藤妖玩了會兒,便讓她自己到外邊玩去。
藤妖屬木,近天地,靠近泥土有益處。
桑慈等藤妖出去後,才假裝不經意地拿起被她故意藏在荷包裡的玉簡。
玉簡裡沒有謝稹玉的消息。
卻有一道陌生消息。
她懶得點開,心裡卻忍不住生出點期盼。
萬一是謝稹玉那木頭呢?萬一他換了個玉簡呢?
桑慈咬著牙恨恨地點開玉簡。
——陌生人:【小慈,這是楚慎的玉簡,我的玉簡幾日前遺失,沒能來得及與你聯係】
吊了幾日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咬著牙捏著玉簡卻遲遲沒回應。
那一頭的謝稹玉卻似是等不及,又傳信過來:【我已在歸來,大約三日後能回青陵仙府,小慈,你睡了嗎?】
桑慈實在憋不住了,拿起玉簡就輸入靈力化成字。
“好你個謝稹玉,說話不算話!”
“玉簡丟了,為什麼不早點拿楚慎的玉簡傳信回來?”
“那公主究竟怎麼回事?”
“我一直等你傳信回來!”
“下回再不要弄什麼覆靈咒!”
“你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昏迷了才沒能傳信……”
不知不覺,等桑慈回過神來,才發現玉簡上密密麻麻已經有好幾頁的字。
她一時無言,氣卻全消了。
最後她將那密密麻麻帶著情緒的字都刪了個乾淨,最後隻傳了一句話過去——
【我想你做的土豆燒雞了,謝稹玉。】
……
楚慎拗不過謝稹玉。
他本想夜晚也駕馬車趕路,橫豎事情已經解決,不差這點時間了,但謝稹玉堅持要禦劍趕路,甚至想自己來。
雖然他是為自己而傷,昏迷幾日不醒,但想到他差點被皇帝強留在內廷,他也能理解謝稹玉急於離開燕京的心。
他說自己出身九流,一身臟血,燕京不容。
楚慎在內廷的最後兩日,甚至後悔讓謝稹玉陪同他下山來燕京。
少時受儘苦楚,淪落三教九流,人間帝王風流無情,卻差點毀了一個人,若不是他師叔……
不過這人不顧身體回去就隻為了一個桑慈,他還是寒著一張臉。
餘光掃到謝稹玉抱著玉簡神情專注,又覺得這一幕讓人牙酸得很。
楚慎不承認自己是酸了,隻想破壞掉這氛圍,道:“你身體真沒事?”
謝稹玉眼底溢出笑意,不介意此時與楚慎閒扯幾句,“無礙。”
楚慎想起那瘋了的玉寧公主,濃眉倒豎:“那魔物刁鑽,如此精妙的奪舍之術,以前聞所未聞,連你都差一點……它這般奪走皇族子嗣就是破壞凡間帝王氣運,此事不小,我已經將此事完整傳信寄予我師尊。”
謝稹玉點頭,並不多話。
楚慎卻想起那一日,若不是謝稹玉的劍刃來的及時,他極有可能和那公主一樣。
“這魔氣和我們往常認知的不同,呈白影模樣,氣息純潔,若不是被你從公主身上逼出來,以我的能力,查不出一絲魔氣以及公主被奪舍的痕跡。”
沒有一絲魔氣的魔氣,任修士再警惕,總有疏漏的時候。
謝稹玉不知道桑慈為何會知曉這樣的東西。
那一晚上她傳信而來,顯然已有猜測。
若不是她,他會中招。
那魔物見他到來便離了公主身,試圖躥入他體內,若不是如此,那魔物難以被逼出公主身體。
謝稹玉摩挲著手中玉簡。
她身上有了許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你如今真感覺沒事?”楚慎又瞥了一眼謝稹玉的臉色。
蒼白,沒有血色。
那一日他抽光了身上所有靈力,精準的靈力操控裹挾住每一道細碎白影,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劍勢力量裹挾住白影不得逃竄。
如此細膩的馭靈之術,精妙絕倫。
謝稹玉的劍看似大開大合,卻又細膩縝密,在對劍意的操控上,他已不及他。
“沒事。”
謝稹玉搖頭。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楚慎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一顆鎖靈珠。
鎖靈珠,是一種能鎖住修士殘魂的上古法寶,楚慎曾跟著李扶南闖古墓秘境時所得。
如今,那被謝稹玉的劍勢鎖住的白影光點就被鎖在鎖靈珠裡。
光點如今又凝結成一團白影光絮,在珠子裡如絲綢般飄蕩懸浮。
謝稹玉盯著這東西看了會兒,搖頭,“我不知,但我能感覺這魔物不強,力量微薄,隻是有一些奇詭之處。”
楚慎沉思:“會是九幽魔地出來的麼?但我未曾聽聞那裡有什麼動向。”
謝稹玉搖頭,他安靜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在想,此種新的魔物,會隻有這麼一隻麼?”
楚慎聽聞,大駭。
“若這隻是一隻能奪舍凡人的低級新魔,那……”
那這樣的高等魔物,如何對付,如何察覺?
……
今日謝稹玉要回來。
桑慈從昨晚就有些心浮氣躁睡不著,體內靈力汩汩,她在院子裡點了八隻燈,練了一晚上的劍,早上一看,劍氣把院中花草都削平了。
“主人彆擔心!”
小藤妖從石凳後麵探出腦袋。
她的藤蔓延伸出去,碰觸到泥地,地上花草重新生長,恢複如初。
不知是否是因為心口葉子的原因,見到小藤妖,桑慈的心情平和了一些,低頭拍了拍她腦袋,“玩去吧。”
小藤妖點頭,便要藏進花叢裡。
她其實還年幼,近天地,喜花草,桑慈並不拘束她留在自己身邊。
但她藏了一半的身體,忽然又顫顫巍巍探出腦袋,“主人,今天我、我想和你待一塊兒。”
“怎麼了啊?”桑慈渾身提不起勁,但彎腰攤開手掌,小藤妖順勢爬了上去,又悄悄躲進她袖子裡。
桑慈跳上一朵蓮離開舍館。
去了膳堂。
她去的太早,膳堂沒幾個人,張欽餘那幾人自然也不可能在。
沒胃口。
桑慈什麼都沒吃,又從膳堂出來去了學社,練了一晚上劍,今早不想練劍,也沒心思背咒律,鍛體也沒勁。
最後她又跳上一朵蓮,去了青陵仙府內外山門的山台那兒。
桑慈就盤腿坐在那兒,小藤妖學著她的樣子坐在她身側。
偶爾有青陵弟子路過山台,忍不住就要往這兒看一眼。
謝稹玉禦劍從山霧中而來,楚慎在後麵都追不上。
山台上綠野蔥蔥,恰巧今日桑慈穿了一條翠色襦裙,整個人就和小藤妖一起隱入背後山林中。
謝稹玉一心隻想往劍館去,他猜測這個時間桑慈應該會在那兒練劍。
聽江少淩說,她修煉刻苦,鍛體、咒律、劍術都不曾落下,應當不久就要築基,靈力已經接近滿溢,就是有時晚上還要折磨江少淩陪練,弄得他苦不堪言,後悔來青陵仙府這一趟。
謝稹玉想著,速度更快了一點。
桑慈眼睜睜看著謝稹玉從自己頭頂快速飛過,再一眨眼,空氣裡殘留劍痕都沒有了。
桑慈:“……”
她呆在當場,仰著頭都忘記站起來隔空罵他幾句。
正當桑慈緩過神來氣呼呼站起來要召出一朵蓮時,謝稹玉又禦劍飛了回來。
桑慈看著他在麵前落地,就站在那兒沒動,等他收了劍走上來時也不搭理他,隻摸了摸從袖子裡鑽出來的小藤妖。
謝稹玉看到她瞪著自己的模樣,啞然,他實在沒想到她會在這兒等著她。
剛才從這飛過去時心神不寧,可飛過百丈後,他忽然眼皮一跳忙飛了回來。
顯然她這會兒氣著。
或許不止氣剛才的事。
謝稹玉看著她瞪著自己眼都不眨一下的樣子,眼裡是笑意,他又靠近一步,抬起手從袖子裡摸出什麼,往她發髻上戴。
他們距離很近,他幾乎是將她圈在懷裡。
桑慈感覺到發髻被戴上一根簪子。
隻能是簪子。
他每次出門都要買一根簪子回來。
桑慈的氣早就消了的,哼了一聲,抬手去摸簪子,表麵光滑,不像是玉的質感,簪頭……像是一隻兔子。
她一動,袖子裡藏著的小藤妖就露出半隻綠油油的手。
謝稹玉目光一轉,微微皺眉,“什麼東西?”
桑慈瞥了一眼小藤妖,將她從袖子裡抓出來,抱在懷裡,對謝稹玉哼聲道:“你凶什麼?哦,還沒恭喜你,你當爹了。”
小藤妖懵懂,但乖巧:“爹。”
謝稹玉:“……”
桑慈:“……”
真是兒大不由娘,瞧瞧,還沒喊過她娘呢,這就喊上爹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個克製一點!”
隨後禦劍趕來的楚慎一眼看到下方,謝稹玉將人圈在懷裡,低頭正看著懷中少女,從他的角度看不到桑慈的臉,反正那一幕看著就讓人心煩!
“要你管!”
桑慈和楚慎天生不對付,聽到他聲音就從謝稹玉懷裡探出頭。
楚慎:“……”
他的冷臉微顫,但忍住沒懟她,在心裡想了一萬遍謝稹玉說的關於桑慈的好,然後對謝稹玉道:“莫長老讓我們過去一趟。”
掌門雲蒼涯不愛管事,如今即便出關也隻操心著自己那入魔被封印的弟子賀荊生,所以青陵事務還是莫問難在操持。
桑慈也跟了去。
當然,她可不是閒的沒事才跟去的,主要是小藤妖難得見她阿爹,纏人。
背鍋的小藤妖:……
桑慈在莫長老洞府外揪著小藤妖的芽苗玩了會兒,謝稹玉就出來了,她往他後麵看了一眼,沒看到楚慎跟著。
“楚兄還有事要和莫長老說。”謝稹玉體貼地解釋。
“誰問那個討厭鬼了。”桑慈輕哼一聲,看了一眼謝稹玉,拉起他的手跳上一朵蓮。
謝稹玉在她背後看著她,十分順從。
一朵蓮到了舍館,桑慈鬆開另一隻手,小藤妖乖巧地飄到地上花叢間,轉瞬便了沒身影。
謝稹玉的目光也瞥去了一眼,一邊跟著桑慈進屋,一邊道:“是那一日在山林裡作怪的小妖。”
“什麼小妖不小妖的,她叫小藤,名字我取的,以後我罩著。”桑慈哼聲道,說完這句,見謝稹玉進來不關門,批評他這個壞習慣,“把門關上。”
大白天的,關門……
謝稹玉抬起眼看了一眼桑慈,回身關門。
桑慈哼了一聲,往裡走到窗下的塌旁坐下,才抬頭看向靜靜跟過來的謝稹玉。
她抬著下巴,頤指氣使一般,“衣服脫了吧。”
謝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