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稹玉忍不住又摸了摸她腦袋,視線在她紅潤的還沾著點心屑的唇瓣上滑過,伸手輕輕擦了一下。
桑慈正把手裡最後一顆花生喂給小藤妖吃,也沒在意,甚至還自然地仰麵讓他幫忙擦。
江少淩是見了楚慎後才知道自己師弟已經回青陵仙府了,他知道桑慈是跟師弟和楚慎去的莫長老那,估摸著這會兒兩人在舍館,便跑去了一趟舍館。
結果沒見到兩人。
他想了想桑慈這幾天的暴躁,聽說胃口也不太好,便又來了膳堂,直奔後邊廚房。
一到那兒,就看到兩人坐在板凳上,一個身形嬌小,微微仰著頭,一個肩膀寬闊,微微低著頭,一個將將要窩到人懷裡,一個就是將人圈在自己懷裡。
“咳咳咳咳!”
江少淩十分幽怨地咳了好幾聲,一不小心破了音,溫吞的嗓音都像是雞叫了。
桑慈毫不留情地指出來:“大師兄你的喉嚨是被雞啄過了嗎?”
江少淩:“……”
謝稹玉笑出了聲。
師兄難為。
江少淩再一次感慨道,也隨手扒拉了一隻小板凳,在兩人身側坐下,他氣質溫雅,舉止又有幾分懶散疏闊,偏偏嘴裡卻是對謝稹玉說著對桑慈的抱怨:“師弟,你不在的日子裡,不知師兄有多累,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看看這衣服都寬了不少。”
謝稹玉看了一眼江少淩的身形,中肯評價:“師兄還是一樣身形精壯,一點沒瘦。”
江少淩:“……”
罷了,都是自己師弟師妹,他能怎麼樣?
他說起正事,從懷裡取出一瓶丹藥。
桑慈一看到他拿丹藥,就想起上輩子他吃禁藥而死的事情,立刻就勸:“師兄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亂七八糟的丹藥少吃,實在身體虛就讓謝稹玉殺兩隻老母雞給你補一補。”
江少淩:“……那就先多謝師弟的老母雞了。”隨後他頗為忍氣吞聲地繼續說道:“這是婉婉從流鳴山寄過來的,說是她煉製的固元丹,對築基有益處。”
桑慈眨了眨眼,哦了一聲接了過來,低頭把玩著手裡的玉瓶。
重生回來那會兒心裡對婉婉和霜知確實有點脾氣,可她也知道自己是無理的,畢竟她被奪舍這事,連掌門師伯都沒看出來,她們又怎麼能看出來?
可她又會想,她與她們一起長大,她們該是最熟悉自己的人,不該輕易被蒙騙。
至少謝稹玉就沒有被蒙騙,始終站在她這邊。
她就是如此嬌蠻不講道理。
前段時間,她開始與婉婉還有霜知重新聯係,玉簡上的傳信她也都回了。
但她心裡還有些彆扭。
或許等再見麵就好了。
她也分不清自己逃避的究竟是流鳴山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還是逃避的是那些曾經親昵的故人。
等到十月,她回流鳴山就好了。
“那你幫我謝謝婉婉。”桑慈乾巴巴說道。
江少淩這溫和性子聽了也瞪了她一眼:“自己玉簡上和她說。”
桑慈:“……”
當然是要說的。
她這會兒就拿出玉簡,想了想,傳信給她。
謝稹玉已經轉身去廚房裡忙。
桑慈抬頭看到江少淩竟然還在,立刻就道:“大師兄今日不用去劍館授課嗎?”
江少淩覺得自己的臉皮也是該時候鍛煉出來了,穩穩當當坐在板凳上:“我今日正好還沒用膳,有點餓了,想念師弟的廚藝,老母雞先欠著,今日有什麼吃什麼,師兄這兒還有幾壺酒,咱們師兄妹幾個正好小酌一杯。”
桑慈:“……”
想到江少淩愛釀酒,他釀的酒十分甘醇,她覺得讓大師兄蹭一頓飯也沒什麼。
小藤妖從桑慈袖子裡探出來,算是和江少淩打個招呼。
江少淩早就算是小藤妖熟人了,頗為友善地想逗一逗她。
小藤妖直接鑽回了桑慈袖子。
桑慈又站起身來往廚房裡去。
因為多了個江少淩,所以謝稹玉又利用廚房裡的食材,準備多做兩道菜。
桑慈聞著土豆燒雞的香氣,嘀咕一聲:“大師兄可真沒眼力見。”
謝稹玉深以為然。
等桑慈端著最先做好的燒雞出來時,看到楚慎剛從劍上下來,身後還跟了一串,李扶南、陸元英、柳雪音都在。
桑慈:“……”
江少淩一臉坦然:“阿慎問了我在哪兒,他找我吃飯,我也就隨口一說,沒想到都來了,不過也正好,大家都是朋友,趁著這機會聚一聚,雖然都在這,但好久沒聚過了。”
除了對楚慎外,桑慈對其他人不討厭,畢竟他們都是謝稹玉的朋友,而且最近上課,也算互相熟悉了,眼睛笑彎彎和他們打招呼。
楚慎見桑慈冷落自己也不惱,抱著劍站在自己師妹李扶南身邊,表情依舊冷酷得很。
但是桑慈心裡轉念一想,這些都是謝稹玉的熟人和朋友,既然大家都來了,那她的朋友也要來。
於是她又傳信給張欽餘、林鳳娘、還有祝緋和景明。
謝稹玉聽到外麵動靜出來一看,默默又回了廚房。
陸元英也會做飯,他一看人這麼多,便露出憨憨的笑,說道:“不如我們去打點野味?”
楚慎立刻先應和,並問李扶南:“師妹想吃什麼?”
李扶南聲音柔柔的,“蘑菇。”
桑慈聽到這一句,想到一臉冷酷霸道的楚慎在山林間采蘑菇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楚慎聽到她笑,麵無表情轉身禦劍飛走。
柳雪音喜好生得好的人,不論男女,此時湊到桑慈和李扶南中間,左看看桑慈,右看看李扶南,清冷的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不如我們去廚房裡麵幫忙?”李扶南柔聲提議,切肉她應該可以。
柳雪音隻會耍大刀,但她認為自己燒火應該可以勝任,便點頭。
桑慈覺得謝稹玉需要人幫忙,點點頭,她至少可以剝蒜。
進廚房前,桑慈餘光瞥到貓到一邊偷懶的江少淩,忙指揮他去膳堂那兒搬桌椅過來。
“……”
江少淩隻好起來乾活。
等張欽餘幾人過來時,膳堂後麵的院子裡已經桌椅擺好,架起了燒烤架子,桌上有酒有菜。
幾人都景仰楚慎幾人,難免有些拘束。
好在閒散人江少淩平生另一大樂趣是嘮叨,他又氣質溫和,很快就將少年人的拘束給開解了。
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四周點起了燈籠。
當江少淩自釀的酒倒入酒杯時,甘醇的酒香立刻彌漫在四周,惹得桑慈深深吸了一口氣。
謝稹玉端著魚湯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桑慈垂涎欲滴的模樣。
柳雪音正在給桑慈倒酒,滿滿一杯。
謝稹玉放下魚湯,在她身側的空位坐下,又看了一眼酒杯,忍不住低聲道:“小慈,少喝點。”
她不善飲酒,喝多了還會一夜不眠,第二天又要頭疼欲裂。
偏偏還挺喜歡喝,尤其是江少淩釀的甜酒。
桑慈橫他一眼:“如今我已經可以靈氣化酒了。”
才不會和以前一樣隨隨便便喝醉。
謝稹玉啞然。
心道你喝多了哪還會用上靈力去化酒。
桑慈今日高興,抬頭間,燈火下,是一張張年輕又鮮活的臉,大家都還活著。
除了如今還被封印的賀荊生。
她還特地拿出一隻小碗,給小藤妖撥了點吃食,又給她倒了一小杯酒,拍拍她的腦袋,讓她到一邊玩去。
今日大家都喝了些酒,話便有些多,就是楚慎那冷麵孔的人,喝了酒後也拉著江少淩和謝稹玉東拉西扯,陸元英則和張欽餘那幾個湊在一起。
桑慈酒喝得上臉,和柳雪音還有林鳳娘湊在一起聽李扶南出門遊曆各個古墓秘境的經曆。
她說得跌宕起伏,興致勃勃,柔婉的聲音都比平時高昂幾分:“有一回的古墓中女主人是個鮫人族,其夫君卻是個凡人,女鮫人將鮫珠給了她夫君,換了她夫君活百年陪她,百年後,鮫珠力量殆儘,她夫君迅速化作紅顏枯骨,女鮫人便修了一座墓,墓中繪製著他們生前的一幕幕,你們知道嗎?這其中最多的是藏書和圖冊。”
林鳳娘大眼睛裡都是好奇:“難不成那女鮫人喜好讀書?又或是她那凡人夫君愛讀書?”
柳雪音雖麵上清冷颯爽,但私底下和熟人也放得開,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桑慈不明所以,催李扶南:“所以這些藏書怎麼了?”
李扶南微微一笑:“小慈怕是不知鮫人族的習性,鮫人性、淫,故那些藏書與圖冊都是她活著的時候收集的。”
至於收集了用來做什麼就不必多說了。
桑慈和林鳳娘年紀最小,聽得臉紅,但好在大家都喝了酒,臉都紅撲撲的。
李扶南有些喝多了,興致一上來,低頭在芥子囊裡翻了翻,翻出幾本封麵平平無奇的書,往幾人懷裡一人塞了一本,柔聲慢語,卻又十分豪放:“拿回舍館自己好好長長見識,彆說問劍宗大師姐小氣。”
桑慈抱著書,不像其他兩人都偷摸著塞到芥子囊裡,她當場就要翻開看。
卻被李扶南壓住,李扶南朝她眨眨眼,衝不遠處的謝稹玉看了一眼,抬手放在唇邊,“噓。”
桑慈輕哼一聲,心道,她看這書冊避著他做什麼?
可她轉念一想,謝稹玉是個木頭,萬一合籍後都隻會渡氣怎麼辦?、
這種事,還是交給她來學好了。
到時候露一手讓他震撼震撼。
那確實要偷著學。
桑慈將書冊收了回去。
今夜月明高照,一行人興致不減,到後來又一起去了青雲台上,借著酒勁喂招切磋,到最後東歪西倒地倒在地上一起賞月。
還未到十五,月有缺,掛在夜空缺依舊瑩潤。
陸元英舒服地喟歎一聲,憨笑著道:“明年我們還一起喝酒賞月。”
桑慈聽到了,她左邊是柳雪音,右邊是林鳳娘,袖子裡藏著一隻小藤妖。
她醉醺醺的,閉著眼睛,心想,明年,一定會的。
明年還要遊學,還要和謝稹玉看月亮,還要認識很多新朋友。
……
青雲台石板夜涼,謝稹玉喝的不多,也不打算管彆人,等大家都昏昏沉沉要睡不睡時起身輕聲走到桑慈身側,伸手一攬,將桑慈抱了起來。
桑慈還沒徹底醉倒睡著,睜開眼看到是謝稹玉,恍惚了一下,便順從地抱住了他脖子。
她烏黑的頭發在一頓鬨騰裡有些散亂了,此時淩亂地堆疊在謝稹玉臂彎處,玉雪般精致的臉就藏在一片烏色裡。
謝稹玉低頭看了她一會兒,伸手輕輕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這才禦劍離開青雲台。
回到舍館,落地後,他往桑慈袖子裡的小藤妖掃了一眼。
小藤妖不用他開口,自己就乖巧地飄下來,落到花叢裡找了個位置藏了起來。
開門進屋,謝稹玉直接抱著桑慈回到床邊。
他本想放下桑慈,替她擦一擦臉和脖子,將被子替她蓋上便離開,可他彎腰放下他後,桑慈卻抱著他脖子不鬆開。
“小慈?”
他輕聲喚了她一聲。
桑慈沒有聲音,緊緊閉著眼睛,不知是陷入夢中沒有意識還是純粹喝醉了撒酒瘋。
謝稹玉試圖將她抱著自己胳膊的手拉下來,但是他不過稍稍用了點力氣,桑慈就不樂意了。
她不樂意也不是朝他生氣,更不是罵他,而是睜開眼睛瞪著他。
不知道是喝過酒的原因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她的眼睛像是被水浸潤過一樣,帶著濕意,眼睛周圍又紅著,看起來幾分可憐,幾分可愛。
“怎麼了?”
謝稹玉一下不動了,又因為掙脫不開,隻好也側躺在床上。
桑慈不說話,隻是睜著眼看著他。
她的眼裡似乎藏了許多話,情緒又是那樣熾熱,悲傷、歡喜、期盼、害怕,都在裡麵交織著。
謝稹玉黑幽的眸子靜靜注視著她,湊過去一些,感受著她呼出的熱氣就在他的臉上。
“嗯?”
桑慈緩慢地眨了眨眼,仿佛此時才認清楚麵前的人。
她眼中那些不該出現在她眼中的情緒已經不見蹤影了,桑慈後知後覺的酒勁泛了上來,盯著謝稹玉看了會兒,忽然鬆開他脖子,低頭在自己腰間的芥子囊裡翻了翻。
謝稹玉不知她要做什麼,見她鬆開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坐起來,側躺著安靜看著她。
桑慈很快翻到李扶南給的那本書冊,然後坐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謝稹玉,隨後翻開了書冊。
謝稹玉不明所以,但也跟著她的動作坐了起來,隨著她的視線往她手裡看過去。
他見她神情凝重專注,以為她拿在手裡的是什麼劍訣或者咒律典籍,畢竟她如今靈氣滿溢,即將築基,所以他跟著低頭看過去。
可桑慈卻抱著書往後一躲,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這書你不能看。”她哼聲道。
謝稹玉不解,歪頭疑惑地看著她。
桑慈又重新低下頭看手裡的書,神情凝重嚴肅鑽研。
這幅樣子,讓謝稹玉一時分不清她到底是醉得糊塗了還是沒醉。
但是他想要知道她看的是什麼書總是有辦法的。
謝稹玉看她一眼,轉身下床去給她倒水。
桑慈還很警惕地掃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偷看的意思,才繼續看手裡的書。
謝稹玉倒了水回來,站在床邊,仗了一點身高的優勢往下看。
是圖冊,不是書冊。
圖冊上交纏著一雙男女。
謝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