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掛蒼穹, 繁星點點。
遠處群山籠夜幕,秋風呼嘯,長草隨風搖曳,軍營之中, 幾位主帳的帳篷仍有淡淡的亮色, 周宣, 施老將軍,鐵勒人首領看著遠處的群山,過了山,才算是直驅回燚, 群山旁有條從回燚城蜿蜒出的若耶河, 這河是喀瑪母河的分支, 喀瑪母河的儘頭就是連綿不絕的雪山,位於北海。
八百鐵勒騎兵, 一千二的拓跋騎兵, 以及兩千玄甲營, 一千後勤, 隨著距離回燚城越近,小股小股的草原騎兵就越多了起來,開始進行小範圍的騷擾儘可能的拖延幽州鐵騎的時間。
眼前這山就是一個很利於偷襲的地形。
夜幕深沉,遠處黑暗不見五指。
周宣他們看不見山林裡的場景, 同樣埋伏在裡麵的千人小隊也看不到那些幽州鐵騎,但是哪怕看不見,順風傳過來的肅殺血腥氣還是讓這支千人小隊將警惕提到了最高點,這次帶隊的是骨侖屋古部落大汗下的一員猛將,名叫都達古拉,十幾年前和周緒交手過, 因此萬分不敢大意,讓千人分三批層層遞進,幽州鐵騎進入埋伏圈,就將早就準備好的滾木火油從高處推下去,一但成功就進行有序撤退,他們主要傷的是馬,隻要戰馬受的損傷夠大,在這片山裡就能拖住他們很長時間。
許是對方預料到了他們的意圖,整整三天,這批幽州鐵騎未進山。
都達古拉趴在地上咬著草根,心裡有些浮躁起來。
白日他派出斥候偵查結果被拓跋族的斥候發現抹了脖子,還示威的扔在了山前,屍首無人收拾,接連幾天,皆是如此,當然,對方的斥候進入山裡也會被他們的人給乾掉,他們的斥候也是從各自部落裡千挑萬選出來的,在一個熟悉草原地形的本土人麵前,對方的斥候並不是無所不能的,現在他們這邊隻能得到他們大批人馬未動,而不能確定是不是全部在原地,戰況膠著在了一起。
從白日裡幽州鐵騎生火的狀況來看,他們好似毫無損傷,但都達古拉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懷疑這是周緒的迷惑之法,讓他們認為幽州鐵騎外強中乾從而讓他們掉以輕心。
都達古拉想了一會。
“達孜,你親自去看看我們的羊皮筏。”都達古拉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們藏在若耶河的羊皮筏。
達孜是這次行動的另一個負責人,屬於思結部落,他聽了這話,壓低聲音道:“不如我們派些人引誘那些人進來,這樣等下去不是個事啊,乾糧咋整,等到他們進來,我們就跑,他們帶著輜重,追不上我們的。”他們這邊人數少,隻能偷襲也隻敢偷襲,但每個人帶的乾糧有限,現在他們的乾糧岌岌可危。
都達古拉深呼吸了一口氣,讓火氣壓下去,這個蠢貨究竟知不知道他們雙方的力量差距究竟有多大!隻求激進能行嗎?想到這人也沒多少文化,不認識幾個大字,隻憑著過人的勇武讓思結部落的可汗看重派到這邊,都達古拉心裡一肚子的火氣!
“還沒餓到喝獸血吃野果的時候,你安撫一下你們部落裡的人,告訴他們可汗的命令,能拖延多久就多久。”都達古拉對跟過來的思結部落怒其不爭,那些人若不聽指令,在戰場上,再多的勇武,也是一盤散沙。
達孜對都達古拉明顯帶著命令意味的話有些不滿,他們的可汗和骨侖屋古的可汗可是結拜過的阿達,怎麼這都達古拉好像把自己當成了下屬。
出發的時候,他們部落的可汗還讓他見機行事,萬不可讓族裡五百勇士全滅了,估計對方也是打這個主意,讓他們思結的人去河邊看守羊皮筏,他們骨侖屋古的人大部分藏在山裡。
雖然他們把羊皮筏藏在隱秘的草叢裡,但再隱秘哪有山裡安全,而且快要到秋天了,河裡氣溫更冷,也不敢生火,就硬熬著,還時刻警戒,他們思結部落對這次行動也出了很大的力。
都達古拉見達孜好像沒聽見一樣,隻能放低姿態好聲說道:“對麵雖然人多,但他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是多少人,前兩天我讓部下特意營造出許多人的埋伏的假像,現在我們不過是占著地勢之便,幽州鐵騎不清楚我們真正的人數,這才有耐心等著,這也是我們此行的目的,能拖多久是多久。”
“藏在若耶河裡的羊皮筏才是我們真正的退路,萬一周緒帶人將我們的羊皮筏摸清楚了,他便猜到了我們究竟多少人,如若羊皮筏被他們弄毀。”想到這,都達古拉冷笑一聲:“我們這一千人的頭顱可就保不住了。”
達孜見都達古拉看似低聲下氣實則暗藏威脅的話,臉孔漲紅了一瞬,怒氣衝衝的帶著五十幾個思結部落的人離開了。
小道草徑雜亂,崎嶇難走,秋天的夜露水寒重,風呼呼刮著,好似鬼哭狼嚎一般,等花了半個時辰,達孜才到達若耶河的一處河岸處,這裡水草豐茂,羊皮筏又不像其他船隻有很大的體積,它們被繩子串聯在了一起,在若耶河的水麵上隨波逐流。
今天晚上的若耶河水流有點急,水流衝擊著岸邊,數百個羊皮筏也融入了黑暗的夜色中,沒有一個人敢生火,羊皮筏上隔著數十個就有人看守著。
達孜也上了羊皮筏仔細檢查著,雖然他對都達古拉不滿,但他冷靜下來一想人家是帶過兵的,隻得捏著鼻子照做了。
隱隱的,達孜似乎聞到了一股酒味,他的眼睛頓時巡視在跟過來的族人身上,壓低聲音厲喝道:”你們誰喝酒了?”
幾個思結部落的人麵麵相覷,沒有人說話。
達孜猛地抽出腰間的刀,雪亮的刀鋒帶著寒意:“我看你們是不要命了,現在這個時候能喝酒嗎?”
“可是河麵上太冷了,大家隻喝了一口取取暖,達孜,就真的隻喝了一口,你不信的話可以檢查一下我的酒囊,現在還剩好多。”其中一個說道。
達孜順著話音看去,是一個熟悉的族人,他握刀的手緊了緊:“那也不能喝,喝酒會誤事!”
說罷就大步上前,那人一愣,轉而大驚,在羊皮筏上後退,有些不敢相信,急智湧上心頭:“達孜,你要殺我們?”
此話一出,幾個喝了酒的思結人頓時躁動起來。
達孜一見,怒道:“勿要大聲喧嘩,飲酒本就是大罪,現在不處理了你其他人也跟著做怎麼辦?”
洶湧的浪花撲騰在羊皮筏上,今晚的風浪實在是大,天實在黑,羊皮筏如波浪起伏在河麵上,達孜的牛皮靴浸到了河水,冰冷刺骨,一腳踩在羊皮筏上的時候,羊皮筏搖晃不定似乎還有點軟,他擔心這事鬨大,狠了狠心,忽的撲向他,而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連刺了數十下才罷手,漆黑的河水看不見血色,但達孜卻聞到了濃鬱濃鬱的血腥味。
達孜抹掉臉上被濺到的血,忽的感覺到有一些異樣,他聳動鼻子,急劇的水流衝擊下,這血腥味居然還沒散,反而越來越濃?
達孜眼睛猛地瞪大,眼前隻看到一彎銀月劃過,隨後就是脖頸一涼,達孜嗬嗬喘氣,血像泉水噴湧而出,手上的刀掉在了軟掉的羊皮筏上,巨大的身體重重的跪在了上麵,濺起了水花。
拓跋阿木吐掉嘴裡含著的蘆葦,腰間的彎刀如死神收割著其他人的生命,他的身後,他的身前,他的左右,都是潛水而下的精銳騎兵,潛伏在冰冷刺骨的水下,等深夜時,用隨身攜帶的刀劃破羊皮筏,再找準時期悄無聲息的殺了他們。
沒有明火的夜晚,以洶湧的波濤聲掩蓋他們的動靜。
岸邊的思結人看帶隊的達孜許久沒動靜,背影姿勢怪異,不由起了疑心。
一隻利箭從水中急射而來,血花炸開。
隨後就是連弩齊發,數十個思結人瞬間倒地。
周緒從冰冷的河水裡走到岸邊,身上的衣服全部濕了徹底,他呼出一口氣,將水擰乾,隨後看向水麵,拓跋阿骨在他身邊,手臂上的精巧連□□還剩一支,其餘上岸的人開始檢查有無遺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