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洛蘭從窗戶低頭看著廉世清離去的身影, 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中。
耳邊還回蕩著廉世清的話。
花容夫人,對比原先的燕國夫人不夠莊重,略顯輕浮了些, 但要說特彆糾結難受生氣,蕭洛蘭還不至於這樣,她剛瞧著廉世清觀察她的臉色, 連忙繃住了臉上淡淡的神色。
這一招是蕭洛蘭從周宗主那學到的,隻要周宗主臉色一冷下來, 眉眼一壓, 底下人立刻冷肅斂容, 鴉雀無聲。
等人離開了,蕭洛蘭坐在椅子上, 猜測這個封號許是皇帝看周宗主不順眼, 故意膈應他的, 不過蕭洛蘭私心覺得這皇帝這樣做氣量也太小了些。
登雲樓外人聲鼎沸, 喧鬨入耳,小攤貨郎的叫賣聲絡繹不絕。
蕭洛蘭開門帶著春花, 夏荷離開。
“主母, 我們是要回府了嗎?”夏荷顯然還有一些意猶未儘,漂亮的眼眸還帶著對府外的向往。
蕭洛蘭抬頭看了眼天色,估計下午一點多鐘,現在回去早了些,最近周宗主和慎之有點忙, 好多天都是在府衙那用完晚飯等天黑了才回來,晴雪今天又去玩了,她也用不著急著回去。
“我們再逛一會。”蕭洛蘭說道,幾人沿著街坊店鋪又逛了一會。
“娘子, 不如我們去茶樓聽書吧,泡上一壺茶可以聽上半天呢,而且茶樓裡的瓜子果子蜜餞都有。”夏荷躍躍欲試的提議道:“我知道有一家茶樓,他家的說書人講的故事可好聽了。”
蕭洛蘭想起登雲樓就是夏荷介紹來的,便同意了,春花抱著雪球,瞪了一眼帶著主母亂跑的夏荷,她性子沉穩喜靜,覺得把說書班子召到府上給主母一人說書就好,茶樓裡畢竟亂糟糟的。
桂坊的天下茶樓,夏荷輕車熟路的找了一個二樓的雅間。
蕭洛蘭俯視著下麵中央圓台上的中年說書人,穿著樸素的厚實青袍,麵前一張長桌,旁邊還有三兩位女性說書者,隔著一層紗幔 ,隻聽醒目拍案起,台下頓時靜了下來。
男女老少圍在台下,為首的說書人一開場,那股渾厚響亮的聲音就出來了,兼之字正腔圓,尾音又帶著抑揚頓挫的轉折音,帶著幽州北地特有的音腔。
“今兒我們講到龍威大將軍大破賊匪老巢,發現那賊匪膽大妄為的很,竟綁了一位鎮上舉人家的小娘子,正要強娶嬌娘。”
“看來我們來的時間剛好。”蕭洛蘭摘下幕籬,笑道,讓春花夏荷也坐下來聽書,兩位護衛分站在門口兩側,手一直放在腰側長刀上,神色警敏。
桌上粗茶小食,瓜子糕點一應具有,哪怕在二樓也能聽見說書人講故事的聲音,台下不時傳來人群起哄的聲音。
蕭洛蘭聽了一會,這說書人講的應該是個英雄救美的故事,她側目發現春花和夏荷聽得臉頰微紅,眼眸亮晶晶的。
“…舉人老爺聽聞愛女得救,當場就要對龍威將軍表示感謝,要大擺筵席宴請諸將士。”
“後院香閨內,女嬌娘淚水漣漣,阿母忙道:“我的兒,快莫哭了,小心腫了眼。”
“女嬌娘名喚梨娘,年約二八,自小就生的貌美,她撲在阿母懷裡,泣道,兒進了狼窩,雖未被山賊得逞,但在外的清白名譽毀於一旦,還不知惹多少人說閒話,兒以後該怎麼活下去啊。”
蕭洛蘭聽到這,其實不太喜歡。
但堂下說書人話音一轉,那阿母咬牙怒斥道:“我兒勿說胡話,怎就不能活了,好教我兒知道,莫說我兒是清白的,就算是二嫁之身,我與你阿爹也不會讓你憑白受委屈了。”
“日後但有潑皮無賴拿著這事口頭糟踐你,你爹的舉人身份可不是一個擺設!叫上家仆賞他幾棍,保管讓賴子再說不出一個胡話!”
“若再糾纏就讓他下大牢,我們這兒可不興那勞什子的貞節牌坊,郡守大人可是明文鼓勵民間二嫁三嫁,我兒就且放寬心呐,一切有阿娘在。”
“嬌娘破涕為笑,連聲道:“阿娘,我的好阿娘。”
阿母也疊聲輕喚我兒。
蕭洛蘭聽得入神,隻覺得這說書班子講的故事真好,她隻聽台下說書婦人音啼一轉,一連聲的喚兒真是喚到她心裡去了,眼眶不由帶了濕意,女兒,女兒,女兒也是兒,也是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麼舍得讓女兒為了莫須有的清白沒命,尤其是蕭洛蘭真的有一個女兒,隻要設身處地一想,她的心就被揪的緊緊的。
等說書人告一段落,蕭洛蘭發現下麵的賞錢寥寥無幾,更多的人叫著龍威將軍上奏朝廷邀功,堂下雅座旁的幾個文人麵帶慍色,拂袖離去,蕭洛蘭離得太遠了,聽得並不清楚,隻隱約聽到了什麼“有辱家風…”“敗壞…”什麼的。
周遭人齊齊哄笑,有不屑者,也有讚同者,不忿者,神態各異。
蕭洛蘭一猜便能猜到離去的文人嘴裡說的什麼話,她想了想,從腰處拿出錢袋子,找了個準頭,悉數將剩下的碎銀全部丟到了下方圓形台旁的一隻大鼎裡。
幾乎是碎銀一落地,就有一個金粒子也扔到了裡麵。
蕭洛蘭轉頭一看,剛好是她們隔壁包間,她這次出來就沒準備買大物件,隻準備了幾塊碎銀,如今看來,隔壁之人和她一樣也喜歡這個故事。
“我也賞一下。”夏荷把一粒小銀角也丟了下去,春花也有樣學樣,丟了一塊。
這次大鼎裡的賞銀立刻就豐厚了起來。
說書班子愣了一下,而後為首的中年男人走到台前,對著二樓蕭洛蘭的方向長揖一禮,聲音洪亮笑道:“多謝二樓貴客的打賞。”
而後,轉身振袖道:“預知後事如何,且聽我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