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樓頂層。
蕭洛蘭望著遠處浩蕩的廣陵江水日夜不息的流淌於青山葳蕤處, 江風刮旋,吹散了昨日晚間好不容易聚集來的夏涼氣,日頭一高, 酷暑再次襲來, 往外呆了一會,額頭就汗津津的。
蕭洛蘭看了一會便返回到了屋內陰涼處, 廉氏已經在廣陵安頓下來了, 住處也選好了, 就是廣陵大名鼎鼎的黃氏莊園黃庭經,廉氏以超過市麵兩倍的價格買下了它, 黃庭經現在已經正式改名為廉府。
蕭洛蘭心裡明清, 這筆錢最終落處是周宗主那, 畢竟廣陵被查抄的府院宅邸現在都是屬於周宗主的,廉家從武郡守那過戶隻是一個表麵流程。
廉家速度很快, 到廣陵第一天就找好了住宅,第二天就從江都宮搬到了新家, 第三天就給蕭洛蘭發了請帖。
今日是新家的喬遷之喜,廉大郎就邀請了她到不夜樓赴宴,女兒也跟著她來了,還帶了幾個新交的朋友, 都是蕭公那邊的小郎君, 人多湊個熱鬨。
一路穿堂過廊,走道處還有十幾個賞景的儒士,一見到她來, 原本輕鬆談笑的眾人立刻肅手而立, 其中不少年紀尚未弱冠的書生對待她時分外拘謹有禮, 蕭洛蘭有些無奈, 便對他們輕柔笑了笑算是見過了。
“荀某拜見王妃。”一個褒衣博帶,頭戴方巾的儒生出列,灑然一拜,他這一拜,身後幾人也長揖拜見。
蕭洛蘭覺得此人有些麵熟,端詳兩息才想起這人是蕭公好友申縣令帶過來的兩位有為之士之一,與他同來的陸嘉善陸郎君去接他的老師長壽居士了,至今未有消息,蕭洛蘭心有憂慮,擔心戰事一起,狄公他們不好脫身,但他們遠在楚州,她這邊屬於鞭長莫及,看顧不到了。
“是荀郎君啊。”蕭洛蘭又看向那些讀書人,笑道:“宴會快開始了,諸位快隨我進去吧。”
“唯。”
眾人避讓垂首,待王妃走過,其中兩位中年寒門儒生抬頭看了一眼王妃的背影,他們俱是蕭公門生,因此對王妃有天然的親近感,更因自周幽州攻破廣陵後,大大小小的世家鋃鐺入獄,大量官位虛席以待,此刻正是一展抱負的大好時機,機會難得,他們這些人自然要抓住。
他們兩人受蕭公舉薦,一人即將出任廣陵治下一萬戶令,儀征令,以前的儀征鎮遏使王晟死後,當地的儀征令被新上任的五鎮安撫使易凡易將軍嚇得請辭,以求歸鄉。
武郡守自當欣然允諾,於是儀征這個大戶縣令之位虛席以待,最終落到了這個寒酸半生的中年文人身上。
另一人則為舉薦為典學從事,掌領一州學政。
中年儒生道:“王妃是老師之孫女,我等是老師門生,不日我即將啟程去儀征,真弟也要巡視各縣,依兄愚見,我等離去之時也應對王妃感謝一番才是,這樣方不負王妃的栽培之恩。”
另一中年文人想了想,道:“伯龍兄所言極是。”在場幾人交手稱讚,他們皆是蕭公門下,幽州主母是蕭氏女,他們合該是一處的。
相談的眾人落之於後慢慢走著,就說到了今日宴會的主人廉氏。
其中一位年輕學子皺眉輕聲道:“廉氏到廣陵不過兩三日,就招揚的如此厲害,他們屢次背叛舉主,王妃與其相交,時日一久,名聲恐受其累,各位可有什麼看法?”
荀言微笑道:“諸位皆是蕭公門生,我亦是清河縣人,我們與王妃有同鄉之誼,如何是廉氏所能比的,他們不過仗著口舌諂媚之故,才得了王妃幾分青眼,諸位兄長不必憂慮。”
“荀弟此言不妥。”其中一人反駁道:“王妃仁善親和,對待我等也是照顧有加,既然受王妃恩惠,又豈能看王妃有明患而不阻止呢?”
“許是受廉氏蒙蔽也不可知?”
“應是如此。
”
“聽聞王妃以前遠離人間,不問世事,廉家二郎是太煬郡守,亦屬王妃臣下,王妃待下又是一向優厚的,見廉家如此做小討憐,王妃焉能不拂照一二,但這不是王妃之過,人之常情也。”
眾人談論起來,他們膈應的點正是廉家背棄舉主此事,這在他們看來,實在是太過了,無怪乎這些人有這個憂慮。
“大家也不要多加議論了,廉家邀請我等赴宴,我等就不應該在人後說人口舌,此非君子所為。”有人勸阻道,不欲多生事端。
“非是我等小人之心,而是背主之事有一就有二,不得不防。”年輕學子憂心忡忡道。
這話說的實在有道理,荀言看著這位年輕學子,笑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王妃生性高潔又豈是廉氏可以影響的,諸兄若是憂慮,不讓廉氏專美於前,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獲得了大量讚同。
等他們走後,紅柱後才慢慢走出兩人。
廉家大郎臉色很不好,長袖裡的手捏的很緊,家中二老身體不好,今日宴會便是由他主持的,他是想及這些人是蕭氏門生,也算是王妃門下,想結個善緣,便邀請了他們,沒想到王妃還沒說什麼,這群依靠王妃上位的儒生就開始攻擊他們家了。